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toptw】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戏情记》 作者:尘语 内容简介:   在他的心中,   她是理所当然归他所有的。   从她进了白家,她便成为了他的,   他小心地呵护,细心地养育,   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出落成这样美丽。   他怎么能甘心她属于别人?   从此再不能有亲近,   再不能成为她的希望,   再不能保护她不受欺负。   原来啊……原来他一直这样霸道自负,   他希望自己是她的天,   严严实实地保护着她,   为她遮风档雨,任她自由飞翔…… 第1章(1)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19 字数:3162 她的记忆是从五岁那年的雪开始,似乎刚刚一觉醒来,眼前剩下漫天的大雪,整个世界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几乎听到了雪花落地的声音,脑中空白一片,五岁之前的生活仿佛是一场梦。也许曾有什么发生过,但大梦方醒,脑中留下的只有一片迷蒙,无论梦中经历过什么,睁开眼后,什么也不再记得。 那天,下着大雪,师傅出现在她面前,带着似乎在哭泣的笑容,伸手紧紧抱起她回了班子。 被师傅裹在红色的狐皮大氅里紧紧地抱着,感觉十分温暖,她清楚地记得,师傅的手很暖,很暖。 那一天的情景不管过了多久她都一直记得很清楚,一切似乎只是昨天才发生过一样,她甚至清楚记得师傅衣服上的花纹。那天师傅穿着浅青色的长袍,料子软软的,摸起来暖暖的,滑滑的,衣领与袖口上滚着精致的刺绣。那是用淡淡的同色丝线制成的青花绣,条条纹路都是淡淡的,却很细致,若隐若现的青花绣,极精致却又温和,像极了师傅给人的感觉,出尘脱俗,清雅纤细。如同书香世家的翩翩公子,气质不凡,又不会贵气逼人。 偎在师傅温暖的怀里,透过师傅并不算宽厚的肩,她看着那漫天飞舞着的鹅毛大雪,安静地睡去。 也许正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一到下雪她就犯困,整个人没有半分精神,手脚冰凉,怎么也暖不过来。 师兄们疼她,所以每年到了雪来时,都会顶了她的戏份,让她懒懒地窝在屋里,一直睡到开春,连一向在教戏上严格的师傅都会默许了她在冬天偷懒。 不过,那是往常。 今儿个,师傅不知应了哪里的请儿,一大早就把整个班子都拉出了门,她再不想动也只能跟着马车出来了。 尽管已经包得像个球,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脸上的寒意依旧让她打了个激灵。坐了许久的车,又冷又晕,头脑昏昏沉沉的,只能迷迷糊糊地任师兄们拉下了车。 天上正飘着大雪,雪片很大很大,她半睁着眼望向前方,几乎看不到几米外的路上有没有行人。虽然完全没有心思去看四周的风景,不过依旧能感觉到这个园子大得很,从下了马车已经走了很久,原本在车里煨出来的一点热气已经完全消失了,人开始从骨子里发冷。她一路打着哆嗦不自觉地靠上师兄的胳膊,感觉到师兄体贴地架起她继续朝前走,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眼睛也放心地完全闭了起来。 今儿个的雪实在是大,往日繁荣的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小贩还在留连不去,不过也被冻得在原地跳着脚来解寒。 一脚踏下去,雪没了脚裸,虽然穿着厚厚的靴子,走得久了依旧感觉凉意隐隐地透了过来。 路上只有一个行人,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貂皮大氅,看不出胖瘦,但个子很高,为了遮挡风雪,那人的伞举得很低,看不到脸,只是隐约觉得应是一位贵气的男人。 因为今儿个家中有事,他等不及马车,想着家也不算太远,便决定一路步行回来,没想到这雪越下越大,还真有几分冻人。 拢了拢身上的貂皮大氅,他一手撑伞,一手拉着因为急步而行有些飘起的大氅前襟,脚下稳稳的,半分没有因为大雪而减慢了步子,见家门近在眼前,脚下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眼前是一座极气派的宅子,院墙几乎贯通了整条街,一望过去,居然不见尽头,不远处正是宅子的正门,模样倒是极朴素,但却极有气势,一看便不是随便人家的门户。 守门人正躲在一侧的暗房子里挡寒,远远地看到熟悉的人影,连忙迎了出来。 “三爷,您回来啦!”守门人接过男人手上的伞,一路送进门,进了院子后,立刻又有仆从上前接手,一路跟着伺候。 “大哥呢?”走到外宅大厅边上,男人放慢脚步,询问身边的仆从。 “大爷在书房,三爷要过去吗?”仆从小心举着伞随行,一边恭敬地回话。 “好,先去见大哥吧。”略想了一下,男人点点头道。 经过大厅的时候,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步子下意识地停了一下,目光扫向了大厅,安安静静的大厅里面居然是满满的人。他微微一愣,突然想起了今儿个冒雪赶回来的目的,脚下一转,人便朝着大厅走了过去。 尽管有一屋子的人,大厅内依旧安静无声,大家想是都感觉到了这个大宅的贵气,班子里的人一反往日的喧闹,均是安分地低着头,垂着目。 进了屋子暖了些,她的精神也恢复了一点,终于有心情打量起四周。 原本以为是要去哪个园子,没想到居然是个极大的宅子。 平日跟着师傅,堂会也唱过一些,大家主的宅子并不少见,只是似这个一般大气十足的倒还真的不曾见过。 外厅很大,桌椅俱是上好的红木,看似朴素平常,细看却原来雕着精细的暗花,虽然只有他们这一屋子戏子,仆从们依旧依礼上了茶,没有丝毫怠慢,光这一点就看得出,这家主子不是一般的大气。 侧边上首的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年纪和师傅差不多的男人,进门时有听师傅恭敬地叫过一声白管家,样子很端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也不见许多大户人家里那种明显的不屑。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她倒觉得反比那些表面笑得亲切的人看着更好一些。 屋里唯二坐着的就是师傅了,虽是推托了几下,但师傅总还是班子的主人,身份上是有的,所以最后还是听管家的话坐在了下首,两边都不说话,不知是在等什么。 她习惯性地站在师傅侧边,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厅外,大厅的门大敞着,偶有雪花随着风吹进厅里,落在门前,被厅里的热气化成水,染湿了门前的踏脚垫。 大雪让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园子的景致,但光是一望不到边的院子也够她明白这个宅子的规模了,依格局来看,这个厅也只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想必里面还有更大的宅子的。 看着大大的雪片缓缓飘下,没有焦距的眼中突然映入一个人影,个子很高,脸看不大清,只感觉到身边的师傅与那个管家都站了起来,有丫头上前伺候着那人脱了大氅,人一晃就进了门。快得让她根本还没有收回远远的视线,身上已经感觉到了那人身上带进的冷气,人不由又打了个激灵。 男人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裹得像球一样的孩子,小小的脸包在衣服里,更显得只有巴掌大。样子让他想起小弟五六岁的时候,每到冬天,娘亲怕他受寒,总是将他包得严严实实,像只肥肥的小雪兔,一跑起来经常会脚步不稳地摔倒,包得那么严,人倒是不怕受伤,但是也不容易爬起来,像只被翻了身的小乌龟,倒在地上无论怎么挣扎也翻不过身,每每都让他们兄弟笑得不行,还惹得小弟伤了他小小的自尊,哭得一塌糊涂。 这个孩子呆呆地看着他,虽然目光中有他的倒影,但看样子却并没有看入心里,只是在望着他的方向发呆,神情迷蒙,有着几分困意,同样是乖乖的模样,却更像只娇柔的小猫儿,可爱得很。 经过她身边时,见孩子似是被他带进来的寒气感染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低头看过去,正巧那孩子也正有些呆呆地看过来。两人的身高差距太大,站得又太近,那孩子头抬得过猛,人不由自主地朝后仰了过去。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拉,她已经被正好立在身后的桌子挡住了倒势,整个人重心都倚靠在了桌边,人微微后仰着,目光里一片茫然,似乎正在迷惑刚刚发生了什么。 见状,他不由轻轻笑了起来。那孩子失了重心后倒,被桌子挡住了倒势,总算是没有预料的跌倒,一般人总是要有点反应,而她的脸上居然没有半分惊到的样子,反而就这样顺势靠着身后的桌子不动了,目光依旧有些迷离,似乎还没睡醒,那个样子真是可爱得让人想要揉搓几下。他唇边虽只有淡淡的笑,但心里其实已经被她可爱的样子逗得笑开了花,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孩子红通通的脸颊。 “真像个小猫儿……”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手上传来细细的痛感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第1章(2)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19 字数:3072 清脆的巴掌声惊呆了所有人,一时间,屋子里完全沉默了下来。 师傅目瞪口呆地看着往日里乖猫儿一般的徒弟,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对于叶官儿伸手抓了什么人这件事,完全不如被她表现出来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攻击性,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平日最乖的孩子突然的这一出手,真真儿是完全吓呆了在场的人。 今天来的地方,来办的事情,都是顶顶的重要,出门前,明明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连最皮的孩子都被师傅给吓得不敢抬眼,一个个的装乖猫儿,这个最不用操心的真乖猫儿却伸手打了人,而且明显打的是这个家的主人。 叶官儿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刚刚那个人真的是她吗?对于打了人这件事只是心里感觉怪怪的,算不上害怕,更多的是迷惑自己为什么要动手。 抬起眼,叶官儿睁着迷惑的大眼睛看向师傅,师傅眼中满是着急,也有些担心,似乎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害怕。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傅为什么不说话? 看着孩子纯洁无辜的大眼睛,师傅只想叹气,居然连一句责骂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所有人都僵在原地没有反应,叶官儿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他个子可真高,比武行的师傅还要高,但却长得很好看,他的眼睛很亮,里面带着些错愕,还有几分趣味,倒不见丝毫生气的模样。她看向他还停在半空的大手,上面已经浮起了几丝红痕,她抓伤了他,为什么他不生气? 对于大家惊呆了的那一巴掌,他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自己都记不大清有多少年没有受过伤了?虽然只是一道小小的抓痕,但也总算是受了伤。 他从小跟着哥哥们练武,功夫也许比不上哥哥们,但也是没有遇到过敌手,自从学成,倒真是没有人伤到过他。 虽然这孩子所谓的“攻击”,更像是无意识伸手赶苍蝇,没有半点杀气,让他完全没有“被攻击”的感觉是没有躲开的原因之一,但也猛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孩子一开始就没有半分防备。 他虽不能算是江湖人,但练武之人本就不易让人近身,就算是他的亲兄弟近身也会有半分警觉,今儿个却这样被这个孩子轻易地抓到了,倒是真的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至于所谓的伤,倒真是没有什么感觉。白家的孩子习武如同学习走路一样理所应当,练习武功,难免磕磕碰碰,一般的小伤并不放在心上。被这个孩子抓了一下,对他来讲只觉得像被只小猫给抓了一下,不痛不痒,反倒更生了想要逗逗的心情。 也亏得大哥为人一丝不苟,父亲交待下来的功课一直很认真地完成,连带着他也只能跟着认真学习,他虽然小了几岁,但有认真的大哥监督,也是从来没有偷过懒的。号称是世家公子,不知情的只当他是幸福的少爷,但有个认真的大哥看着,其实苦也是没有少吃过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挑了眉,脸上浮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轻轻开口问道。 “回爷的话,这孩子叫做叶官儿。”师傅见叶官儿只是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样子像在出神,也不知回话,连忙上前代为回道。 “多大了?”见孩子不说话,他逗弄的心更胜,看入孩子黝黑的大眼睛里,想要逗逗她的手却突然顿了下来。 这双眼中,没有他以为的害怕,只是有些许迷惑,也有些许戒备。但是极为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淡然。她的眼睛极纯,像雪一样,如同初下的雪,带着一丝丝的凉意,但并不是冷,而是平静,将雪前压抑的空气一扫而空,无比纯洁,泌人心脾。 他的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孩子的眼睛太干净了! “十四了。”师傅心里暗暗叫苦,口中却不得不回着话,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大户人家见过不知多少,他们唱戏的孩子最怕主子叫去问话。若是戏唱得好要打赏也就罢了,但这回可不是因为唱得好啊。 “喜欢唱戏吗?”看她一直仰着头,又想起刚刚她后倒的原因,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目光平视孩子的眼,语气轻轻,面上的笑容越发温和无害。 “喜欢。”叶官儿一直注视着面前笑得温和的男人,目光顺着他的动作转动,他坐在椅子上后,两人一站一坐视线高度却刚好可以平视,不用再后仰着看人,她也不由自主地恢复了正常的姿势,人似乎渐渐清醒了过来,神情渐渐变得平和温顺。听到他的问话,微侧了下头,似是想了一下,脸上也带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淡淡笑容,原本淡淡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终于脆生生地开口回答。 他闻言又是轻轻一笑,看向孩子的目光更加有几分新奇有趣。 这个年代,如果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是少有人愿意去做戏子的,戏子是比花楼还要下贱的行当。花楼的姑娘做生意还是要收钱的,戏子若被玩弄却只是唱戏外的附加游戏。这个孩子清脆的回答让他忍不住想笑,并不是嘲笑,只是单纯觉得有趣,他见过不少戏子,真心喜爱唱戏的并不少见,只是大多的人,就算是真心喜爱,说起时也会是爱恨交融,这样单纯喜爱的,却从来没有见过。 好一个妙人儿,好一个雪一样纯洁的孩子。 身处在这种环境里,却有这样一双清灵的眼睛,若是作为戏子长大,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了这份单纯的喜爱,想到这样的眼神会消失,不由便会觉得,真是可惜了。 刚刚下意识地叫她猫儿,其实也真的觉得,她刚才乖乖站在桌边的模样,就像只爱困的小乖猫儿,清清灵灵的眼眼,安静乖巧的神态,有几分对外界的好奇,但或许因为不是熟悉的地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温顺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轻轻抚摸,看她会不会发出猫儿一样舒服的呼呼声。 然而,她那临场一把抓过来,虽是让他惊了一下,却并不会觉得生气,反而更确定他的想法。 果然像只猫儿一样,尽管看着娇柔,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抱来玩玩的。 猫儿从来都是看着温顺,却对外人戒心十足,那份温柔,只会展现给主人,对待外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怎么会任人抚摸呢? 这个猫儿一样的孩子,实在是有趣得很。 他也很奇怪自己会对这个孩子这样感兴趣,只是看了她就觉得想笑,从刚刚一进了门,他就不由自主地看到了她。虽有满屋子的人,却是安静得很,除了个白管家与那个班主外,一干人等都安静地低着头,虽算不上是阴沉压抑,但都明显拘束得很,只有这个丫头,像只刚刚睡醒又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小猫儿,一脸迷惑与好奇地四下观望着,那副娇憨的模样真是可爱的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不过…… 这个孩子如今的模样却再也找不到刚刚的感觉了,再问了孩子几句,见她虽是不解却也乖乖地回了话,语音神态匀是平和无波,完全似是变了一个人,十分的乖巧温顺,刚刚那愤然一爪倒似众人梦到一般。 坐回主位上,耳边听着白管家的报告,他却不时分心看着已经躲到了人群中的那个孩子。 “三爷,您看这事儿……”白管家顿住话音,等着指示,见他回过神来低头思考的瞬间,不着痕迹地顺着主子的目光看一眼,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主子……是在看那个丫头吧? 也难怪,长这么大,他到真没见过三爷被什么人伤到过,而且是这么轻易地伤到,这个孩子看着倒也平常得紧,虽说在一堆男戏子中这个女娃娃是显眼儿了些,但也没有看出有多大的不同? 他一直服侍在几位爷身边,爷们大都不爱计较,是难见的好主子,但在某种程度上却是难以亲近的。三爷虽是性情最温和的主子,但也是同样的,更不用说三爷还有武功在身,这个丫头能轻易伤到三爷倒是真的让他吃了一惊。 这个丫头……倒是有几分意思。 第2章(1)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19 字数:3152 “叶官儿,你离了班子吧。” 听到师傅说这句话,是在从那个大宅回来后的第二天,话虽已经入耳,叶官儿却似乎没有听懂,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师傅。 她只有青班!只有师傅,离了班子?她要去哪儿? 师傅其实应是叫做师叔的,听说当年师傅与母亲一起学戏,是母亲的师弟。 不过叶官儿已经没有了早年的记忆,连娘亲的脸也记不大清了。至于她的生身之父,怕是只有她那早逝的母亲才知道是哪一个。 师傅说,他有许多年没有了师姐的消息,接到了传信却也已经是一封遗书了。他寻到了流浪在外的叶官儿,而师姐却已经去逝了。 她被师傅带回了青班,成了青班的孩子,与师兄们一起叫这个本该称作师叔的男人师傅。 她以为她会留在青班一辈子,就像班里别的人一样,而师傅突然的一句话,叶官儿是完全听不明白了。从有记忆开始,她只有师傅,只有青班,所以师傅的话她听不明白。 心疼地看着这个从小养大的孩子,他心里万分不舍,这个孩子从小就乖得很,乖得让人常常觉得莫名的心疼。他没有成过亲,今生也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个老天送给他的小叶官儿,让他有了父亲的烦恼与快乐,在他心里,叶官儿早已经如同他亲生的孩子一般了。所以他更明白,他不能留这个孩子在戏班里。 这次去白家,其实是为了班子的未来,也是为了叶官儿的未来。 闻名天下的白家下了招贴,过年时,要请一家好班子来唱堂会。 天下白家,白家即天下。 这样一个白家要请的必然是一家顶尖的班子,如果争取到了这个工作,青班的名气便可大大提升,而一个靠唱戏为生的班子,没什么能比名气更加重要了,有了名气,可谓有了一切,更不用说这次名为招班子来唱堂会,其实暗里却是为了找一家好班子收归白家戏楼。这个消息虽然白家没有正式宣布,但在梨园行里早已经沸沸扬扬了。 白家旗下有不少茶楼戏馆,他们也曾到过白家的场子唱戏,这么多年行南走北,他知道白家不似表面那般简单,如果能成了白家的班子,这帮孩子们的将来会比他们好许多,即使同样在唱戏,他们至少会开心一些,安全一些。 而他来白家的另一个目的就是送走叶官儿,白家是应城最大的家族,也是有钱人家中名声最好的,所以离开白家之前,他去求了白管家,他要送叶官儿进白家。唱戏的孩子如果想从良,必然少不了一个强大后台保护,所以他要送叶官儿进白家。 原本有了叶官儿动手的事,他几乎要打消了这个念头,班里的玉梳却一句话打醒了他。 “这事儿虽说出乎大家的意料,但不是正好么,平白无故白管家又怎么会同意留下她,三爷对叶官儿感兴趣正是大好的机会,你又在犹豫什么?大户人家的丫头比戏子强上百倍,难道要让叶官儿唱一辈子戏吗?” 是啊,唱一辈子的戏,他绝不允。 他本就是不愿叶官儿做戏子的,教叶官儿唱戏,也是因为他从小长在戏班,除了戏,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教给她的。 这个孩子学得快,唱得好,是极有天分的孩子,年纪小小就已经唱得入了神。他看得出,如果这样下去叶官儿必然成角儿,但是这正是他害怕的事情,他万万不能允她同自己走同样的路,戏子的苦,他比谁都清楚,怎么舍得让心爱的孩子也去吃。 所以,他说:“叶官儿,你离了班子吧。” 这话让他心如刀绞,不过却依旧要说。 转过头,他不忍再看孩子满是迷惑不解的眼,心里是剜心的痛,亲手将自己心爱的孩子送走,他难过至极,但是他不能现再留她了。 是啊,就是因为他一直舍不得,才会一直拖一直拖,拖到如今再也拖不下去了,叶官儿已经十四了,如果再不放她走,再过两年,这孩子就真的走不成了。 “好,师傅我去了,有空我会回来看你。”叶官儿看着师傅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深沉,垂目沉吟了一下,轻叹了口气,抬起眼时已经是满目的温和平静,然后扬起笑容,清清脆脆地开口应下,轻松的语气没有离愁,没有疑问,似乎她只是去上街买件衣服,晚上就会回来了。 他转过头,看着孩子穿得厚厚却依旧显得单薄的身子,她这样淡淡地笑着,多了平日少有的几分甜意,这个孩子少有笑得这样灿烂的时候,并不是平日不笑,只是常常是淡淡的,乖乖的。 如今突然说要她离开,竟然也只是乖乖地同意了,然后体贴地不问为什么,只留给他这样灿烂的一笑。 叶官儿轻轻地拉了拉他的手,目光清清灵灵,满是温柔,似乎在安慰他不要伤心,什么也没再说。 他目送着孩子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感觉眼前也模糊了起来,心下忍不住想哭,却又些好笑,他居然不如一个孩子坚强么。 只是,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啊! 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小小的,就像一只小乖猫儿,蜷缩在破庙中,身边是已经去逝的师姐。明明是极悲凉的情景,他都几乎忍不住要落泪了,这个孩子居然也只是那样呆呆地看着天空,不哭也不闹。回到班中,他花费了多大的心力才逗得这个孩子有了第一个笑容啊。他想起那时的情景,居然依旧清晰如昨日,尽管淡淡的一个微笑,当时却让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从抱起她小小轻轻的身子的那个瞬间开始,这个小小的孩子就已经侵入了他的心,她是他的小叶官儿啊。 尽管从来不说什么,这个孩子却总是安安静静地呆在他身边,尽管不言不语,却从来是最贴心的一个,只是呆在身边就感觉到她温柔,那纯净的大眼睛,雪一样的清灵,会让人心中也清明起来,再焦躁的情绪也会不由自主地平和下来。 叶官儿离班子时,没有一个人送。 班中的几位老人虽知道了她要离开这件事,但除了师傅青玄,没有人知道白家是什么时候派来的车。 所以叶官儿走时,班里没有一个人知道。 叶官儿的行李极简单,只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裳,剩下什么也没有带走。 从小到大攒起来的所有家当都原样儿留在了房里,桌上还有喝了一半的水杯,被子还摊在床上焐着,一如往常冬日,她的被很少叠起,以免凉了坑,睡起来不舒服。 每到了冬天,叶官儿如果没事儿定是要窝在床上的,师兄总说,叶官儿是一只会冬眠的猫儿,一到了冬天,就会不停地睡啊!睡啊!不到开春,人是不会真正醒过来的。 看着已经没了主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变化的房间,这个样子,似乎真的只是出去玩上几天一般,任谁也不会想到,此一去,便永远不再是青班的人了。 师傅默默地流下了泪,九年的时间,这个孩子没有离过他一天,而此一去,不说永生不再相见,却也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狠心送走她,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叶官儿。 只是希望她能够得到最好的人生,最平凡,却幸福的人生。 白家在闹鬼。 听说,鬼是个女鬼。 女鬼爱唱歌,而且唱得极好听。 女鬼从来不现身,只是在半夜轻轻地唱,歌中带着哀怨,凄凄缠绵,似乎有着无尽的情诉,让闻者不由跟着歌声,黯然伤神。 鬼的声音轻轻细细,似在耳边幽幽地唱着,又似从远方缥缈地传来。 时而轻轻愁,时而暗暗喜,似乎一个豆蔻少女初尝情味。 时而深深恨,时而凄凄爱,又似乎是一个痴情女子被爱烦扰。 女鬼是个痴情鬼,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女鬼的歌中有情,让听到的人都不由得跟着鬼的歌声心驰神往。 如果不是在三更半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也许,会承认这个鬼唱得真好。 但是,也许总归只是也许。 第2章(2)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19 字数:3713 三更半夜,见不到一个人影,只听到那个轻细的声音唱着,再好听的声音也只会让人不由得打颤了。 白家胆小些的丫头们已经不敢一个人在晚上出门了,而那些个曾经或正在为爱伤神的丫头们,则暗暗为鬼的情愁同情满满,不由自主地跟着鬼的歌,时而喜,时而忧。 所有人都在暗暗地猜着,这个鬼恋的是哪一个? 白家有太多年龄相当的好男人,只是,倒并不曾听说哪一个有过风流事。 大爷吗?白家大爷倒是一个值得应阳女甘心求嫁的男人,身为白家当家,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白家的银子多到花不完,奴仆更是多到数不清。在应阳的姑娘心里,成为白家主母简直是比做皇后还要风光的好事,但是这个男人太严肃,从来不谈儿女私情,便是胆子大些的应城姑娘也只敢偷偷地看看。 难道是二爷吗?大家齐齐摇了摇头,二爷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为白家的奴仆都经常好几天见不到,能让女子见到并且如此痴恋,倒也挺有难度。 也许是三爷吧?三爷倒是常在城中出没,长得又够漂亮,打街上走过时,经常惹得一城的待嫁姑娘红着脸儿,偷偷倚窗而望,又常常出没茶楼戏馆,要让女子心碎真是太有可能了。 不过也可能会是四爷,白家四爷温文尔雅,多少闺中少女梦想着有这样一个夫君呢,就算不是花心人,也难保不会引来姑娘痴心暗恋啊。 至于白家剩下的三位爷,五爷听说外出学艺不在家,六爷七爷还是小孩子,应该不可能了。不过细数下来,原来白家好男人还真是不少啊,只是几位爷年龄也不小了,寻常家的男子都已经是孩儿的爹了,白家的爷居然没有一个成亲的,真是件怪事啊。 不过真是苦恼啊,白家有这么多人选,让人忍不住在脑中勾画出一出出各式各样的悲情绝唱,无论哪一个爷做主角应该都是好看得不得了呢。 身为应阳城最有名的家族,白家的新闻自然就是应阳城的新闻。 所以,白家三爷白云月一路走回来,听到的应阳城最大的热门话题自然就是这个。 他的家,在闹鬼。 白云月实在忍不住要笑出来,他不过走了不足一月,他的家居然住了个鬼,而他正是那个被鬼所痴恋的最大嫌疑人。 不是他不信鬼神,但是想起闹鬼的是他的家,那个堂堂的天下白家?而且还是个痴情女鬼?恋的人还是他? 如果他现在人不是正站在大街上,他实在很想狠狠地大笑一场,不过因为他是白家的三爷,形象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他只能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忍笑忍到脸上开始抽筋。 “三爷啊,咱们家难道真的闹起鬼了吗?”一路听着街上的传闻,小童儿书音有些担忧地开口问自家的主子,闹鬼啊,多怕人啊。 “谁知道。”他轻轻展开一个平日惯见的笑,本应是优雅又和善,今儿个却表情实在有些僵硬。 “千万不要是真的啊,那可是鬼啊,怪怕人的。”书音皱着小脸儿,伸手搓了搓了手臂,只是想想他就觉得寒的慌。 而且三爷啊,您的表情也好怕人啊,要笑就笑嘛,虽然自家闹鬼让你这么高兴实在有点不应该,但你这么笑,原本没事,现在别人也要开始怀疑咱家有鬼上身了。 满心苦恼的小童儿书音牵着马儿躲开了半步,低下头,幽幽地叹了口气,生怕再看到自家主子那乍看英俊潇洒,仔细看却正略略扭曲的脸。 闹鬼啊,为什么会闹鬼呢?他不要啊。 说起白家,应城里没有一个不知道的,白家是应城最神秘的家族。 应城的人都知道,那个深宅大院的白家不一般,尽管住在应城这么多年,白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倒真少有几个人能说得出来。 城中随便走一走,就能看到白家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那些打扮明显是江湖人,表情犀利的大爷们,一个个都像只乖乖的小兔子,安安分分地等在门前。白家门前,一年到头车水马龙,不知造福了多少应城小贩,这样绝好的商机,比之闹市的生意,半点不会逊色呢。 如此看来,这白家应是大大有名的武林世家才是,能让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江湖大爷乖乖地等,怕是武林盟主也做不到呢。 但,略知些江湖逸事的人都知道,白家早在百年前便退出江湖了,而且白家的几个公子没有一个再到江湖上混的,所以,白家不能算是武林世家。 再看一看,应城中大大小小的铺子,从最基本的吃穿,到应城的热闹的茶楼戏馆,衣食住行,倒是少有白家没有涉及的,而且听常在外面跑商的人说,白家的旗号天下间是鼎鼎有名的,无论你到了哪个城镇,都少不了见到白家的招牌,这样大的手笔,这白家应算是商人吧? 但,同住在应城这么多年,白家几位公子也算看着长大的,倒真没有几个人见到他们出门经商,各家铺子只是挂着白家的旗号,并不见白家的公子。所以,说是商人,也略有些奇怪。 白家的公子们在做什么,似乎真的没有人知道,甚至,虽然同住在应城之中,人们也很少见到他们。 那个弥漫着神秘气息的白家,尽管已经扎根应城几十年了,依旧是应城最大的未解之迷。 除了见到下人们进进出出,白家明明有七位公子,应城的人们提起白家的主人们时,依旧会突然发现,这个作为应城最大家族的白家,这个担负着应城最大新闻话题的白家,这样一个家的主人们,人们居然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所以,这个常常出现在人们面前的白家三爷,自然成了应城人们注目的焦点,更不用说这个本就行为怪异的三爷,让人不注意都难。 白家的三爷,但凡出门,只是吃喝玩乐。 提起白家三爷,应城的姑娘们会轻轻地笑一笑,红着脸儿走开,心里回想那个俊俏的人是如何的风采,然后幽幽一叹,白家三爷啊!在应城没有一个姑娘能够得到他。 而应城的公子们会心服口服地承认,数遍应城的王孙公子,论起吃喝玩乐,没有一个比得过他。同样是吃喝玩乐,白三爷到底是白家的公子,与寻常纨绔子弟绝不在一个档次的。 吃饭人人都会,普通人吃,吃的只是个热闹,白三爷吃,却能吃出材料是不是新鲜,火候是不是到位,厨子的功力是不是够档次。 白三爷的吃法与常人不同,白三爷吃饭,会到最好的酒楼要上满满一桌最好的酒菜,然后慢慢地吃,从早上太阳升起吃到太阳下山,一桌凉了再上一桌,一桌尝过再换一桌,那一桌桌寻常人家一年吃不上一次的上好酒菜,却还是满满地放在桌上,似乎每道菜都被吃过了,又似乎每道菜都没有被吃过,有幸见过白家三爷来吃饭的人曾感叹,皇帝老子的满汉全席怕也不过如此了。尽管如此,能让白三爷吃第二口,却是每个应城厨子最大的荣耀,白三爷说了好吃,那必是真的绝顶好吃了。 而说起喝,白家三爷更是挑剔到不得了的程度,白家三爷无论是喝茶还是喝酒,都只喝极品。曾经有人看到,天下第一酒坊的主人亲送来的那坛被世人称作神仙酿的极品美酒,白三爷只喝了一口,而且不知说了什么,居然让天下第一酒坊的主人气得摔了酒坛。光是那地上散发出来的酒气就已经让不少人心痒难耐了,而这样的美酒也能挑出毛病的人,怕是世上只有这一个了。 再说起玩乐嘛,上层人物们除了收藏古玩字画,那自是少不了听曲看戏,当朝皇帝爱戏,戏自是成了当朝最是风雅的玩意儿,无论是王孙公子,还是贩夫走卒,但凡有了空闲,自是少不了去看上一两场戏消遣一下。 所以近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戏馆闻风而起,权贵雅士,文人富商,更是都将听戏当做了极风雅的事情,光是应城,大大小小的专业戏馆也有十几家,这自是还不算那些在酒楼茶馆坐堂唱曲儿的戏子们。 白家的戏馆更是应城戏馆的行业翘楚,凡是在应城讨生活的戏班子,必要先拜会过白家戏馆。 若是想要成为红角儿,那定要先过三爷这一关,三爷去看戏,从来不用眼睛看,被点的戏子不上妆,不响锣,清清地唱上一段,只要让坐在台前闭目养神的白三爷睁了眼,这个戏子,定然会红。所以应城的名角儿,有大半都是从三爷手上捧红的。而听说,这些个应城起来的红角儿,大半都会变得知名天下,但凡想出头的戏子都知道,白家三爷,是一个可以掌握戏子命运的传奇人物。 白家三爷,他的传闻许许多多,每一个又都是那样不一般。 所以,年龄大的应城人,提白家三爷,都会面带可惜十分肯定地说,白家的三爷,长得好,家世好,学问似乎也不错,不过就是喜好实在不太好,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最让老人们看不下去的是,他还是个风流种,不知和多少戏子不清不楚,实在是个彻底的败家子。 而年龄小的应城人,年轻的男人会又羡又妒地说,白家三爷,真是个败家子啊! 年轻的姑娘们则会满脸惋惜地叹息,白家三爷啊,可惜是个败家子! 白家三爷,知名应城,他的名来自不务正业,来自吃喝玩乐,以败家而闻名应城。 而这个白三爷的传闻,如今又多了一个非常值得应城人们讨论的话题,这个败家子白三爷,原来是个“女鬼”暗恋的对象,不知造过什么孽哦,让人家死了也不安生,天天晚上在白家哀怨地唱啊唱的,真是造孽啊,造孽啊…… 第3章(1)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19 字数:3088 “啧啧,这么英俊多金又花心的男人,真是造孽啊,造孽啊……”白家小七爷看到三哥进门,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绕着三哥转了二圈,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背着手,摇着头,口中装模作样地叹着气。 “小鬼,就属你皮。”见到小七怪怪的模样,白云月笑了起来,伸手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呵呵,三哥,你最近可是大大地出名了哦。”收起怪脸,白云玉拉着久日不见的三哥兴奋地说着,脸上露出带着调侃的可爱笑容。 “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一路上听着不同版本的传言,但白云月可不信是真的有鬼,比较让他奇怪的是大哥对这事的态度,能传到外面,这说明是大哥默许了的,否则白家的消息绝不可能轻易流传出去的,更不用说有人可以连续一个月在白家“捣鬼”。 “痴情的女子啊,死了也不能升天,每晚每晚流连在心上人的家中,唱着对心上人的爱,多么美好又凄凉啊……哎哟,三哥你不要再弄人家的头发啦,啊……”听到三哥的问话,白云玉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深情地说,不过立刻被他的三哥狠狠地“疼爱”了一番,忍不住扭动着尖叫了起来。 “小鬼,快说。”一手搂着白云玉的脖子,白云月“温柔”地笑着,一手狠狠地在他头上用力地揉搓。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啦,不要揉我的头啦。”好不容易挣脱了三哥的钳制,白云玉略带不甘地用大眼睛瞪着三哥,就知道欺负他,讨厌,被蹂躏了这么半天,他的头发一定像疯子一样啦。 “说。”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白云月端起茶,做出准备聆听的样子。对于小弟不痛不痒的瞪视丝毫不放在心上。 “就是个刚进府的小丫头想家啦,没事唱唱小曲儿,大哥说不用管,而且唱得也挺好听的,所以就随她去了。哪知道被传成了这样,倒是真佩服这些人的脑袋。”想起这被传得万分神秘的事儿,白云玉忍不住大笑起来。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看到府里的小丫头们神经兮兮的模样,真不是一般的好笑。明明很好的曲儿,到底怎么会传成了鬼唱啊。他们兄弟可是第一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根本没有人在意,结果第二天听到这个传言,反倒是被吓到了,实在太有想象力了。 “就这样?”听到这么简单的解释,白云月反到愣住了,外面传成那么夸张,居然只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吗? “就是这样啊。”小七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于他三哥的惊奇万分同情,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呵呵,没事就好,去找大哥吧。”笑叹着摇了摇头,白云月站起身朝外走去,刚刚本来是想去找大哥报告外出的事情的,半途被小七拉着闹了半天,想必大哥也等急了。 “三哥啊,等等我。这次出去有好玩的事吗?给我讲讲啦。”白云玉蹦蹦跳跳追向三哥,拉着他的衣袖,追问他的外出感想。 “你这小鬼,成天想着外边事,小心大哥修理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功?”白云月微微笑骂,这个小弟,每次回来都要缠着好久,虽然知道他天天被关在家里是有点可怜,但是在白家没学成的孩子没有大人跟着是不可以出去的。 “当然啦,有大哥在,我怎么可能不认真嘛。哎呀,不要让我想起讨厌的事啦。”微微嘟着嘴,小七叹口气,继续缠着他三哥讲故事,他是可怜的井底之蛙,明明三哥四哥在自己这个年纪早就已经出去了,他却偏偏还被关在家里。缠着哥哥们讲外边的事儿也是没办法的,脱离大哥的身边,去看外边花花的世界,这是他美好的梦想啦。啊!多么美好啊! 白大管家很为难,身为白家的大管家,他的职责就是为主人做好一切,管好家,让主子们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生活,但是白管家今儿个犯了难。 一向安宁和睦的白府居然出了闹鬼的谣言,白管家很生气,有他守护的白家理应是一切安顺的,然而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满街都传出了白家在闹鬼的谣言。 这让一直忠于职守并且以此为荣的白管家愤怒了,虽然向大爷报告这件事时,大爷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说了句不用管这事儿,但身为白家的大总管,他不能容忍有人在白家捣乱,他不能容忍白家有什么事情脱离他的掌控,所以白管家决定亲自破除这个谣言。 耳边是凄凄的女子歌声,那么幽怨,将女子思郎怨郎的情唱得让人直发麻,好像有只小手,轻轻拨到了心里的弦,麻酥酥、昏沉沉的。 白管家不由听得有点入了迷,真是好听啊,比月前来唱堂会的那个戏班的名角儿唱得还要好。 嗯,嗯,这个音就是要拐上去才叫绝啊,好啊,就是这个味,那个颤音,真是太绝了!白管家听到动情之处,一拍大腿,险些一声好就叫了出来。 狠狠摇了摇头,白管家用力拍了拍脸,将心神拉回来,继续为难地看着不远处的门。 经过他不懈的努力,终于发现了“鬼声”源头,这个声音一般只在熄灯前出现,而且一般只会出现一炷香的时间。因为太过飘乎不定,才会让人觉得惊恐,但是他是白家的大管家,身为白家的管家当然是要有武功在身的,平常的奴仆会当这个声音飘乎不定,如在耳边。他这有练过功夫的人,仔细辨认过后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鬼唱,只是唱得轻,传得远,就算走近了听,声音几乎没有变大的样子,所以才会以为声音无论在何处听来都是一般大。 但是,学武人的耳力不同一般,仔细辨认过后便会发现再细微的不同也是不同。 找了几日终于让他发现了这个声音的来源,抱着腾腾的杀气,白管家要亲自抓鬼。 但是,为什么会是这里呢? 白管家很为难,真的很为难。 虽然那个声音就在眼前,但是他却在挣扎。 进去,有违他受到的礼教。 不去,有违他身为管家的职责。 真是为难啊,不过唱得也真好听啊…… 白管家伸手抓着头发,眉头紧紧地皱着,在白家女眷浴池的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 “白管家好。”正在烦恼着,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轻轻淡淡的问好声,在寂静的夜色里,颇有几分空灵的感觉。 “啊……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突然听到叫声,白管家打了个冷战,把已经脱口的尖叫勉强吞回肚子里,猛然转过身,白管家瞪着站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声音都不由得高了半度。 “奴婢来了有一会儿了。”叶官儿只是安静地看着白管家,然后轻轻地开口回话。 “三更半夜的你跑出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去?”白管家转过脸悄悄调整僵硬的面部表情,心里暗自懊恼着,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去的?他居然没有听到半点声音。 “是。”叶官儿温顺地应了一声,福了一福,转身离开了。 “真是的,这个丫头,吓死我了。”见丫头的身影完全融入黑夜,白管家连忙伸手摸了摸依旧狂跳中的胸口,轻吁了口气,还好,还好,险些当着那个丫头的面叫了出来,还好忍住了,要不他大管家的威严恐怕就保不住了。 暗自庆幸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心跳终于不再失控了,白管家又将心神放回了浴池门口,等了一会儿,安安静静的夜色中,白管家终于发现了,那个鬼唱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不会吧。”再顾不得什么礼教,白管家大步冲进浴池,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女浴池,白管家不敢置信地低喃。 他明明眼珠都没错过啊,怎么会没有人?难道真的有鬼不成。 白管家狠狠地咬着牙,防止自己怒吼出来,如果被人听到跑过来,发现他白管家在女浴池那可是不得了,但是他真的想要怒吼啊,到底什么时候被逃掉了呢?太狡猾了,他一定要抓住这个“鬼”。他守护的白家,绝对不可能有鬼。 第3章(2)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19 字数:3444 “叶官儿,起床了。”耳边传来轻轻的叫声,她轻哼了一声,眼睛却没有睁开。 “嗯……”床上蒙头大睡的小姑娘口中喃喃应着声,眼睛却死死地闭着。 兰草见状,轻笑了笑,第一天她还曾真当她是听到了,叫应了后就出去梳洗了,结果等她回来,小丫头居然还睡得死死的,半点没有清醒的样子,试了几回这才知道,这个小丫头,懒床功力高得很。她这回应根本就在梦里回话,完全当不得真。如果不叫得她从床上下来,就不能当是叫醒了。 “起床了。”伸手拉了小丫头的被,兰草又叫了一声,见她被冷气冻得缩成一团,人却依旧不肯睁眼。 “再不起,我要罚了哦。”见她缩得更紧,像只爱困的小猫儿,兰草威胁着,脸上浮起一抹调皮的笑容,伸出二指,略有些冰凉的手随着话音伸入了叶官儿的腋下。 “啊,哈哈哈……不要,我起了,我起了。”刚刚梳洗过后,兰草的手指还带着水的凉意,刚伸入小姑娘腋下,就见她的人激灵一下,像条鱼儿般跃了起来,看样子是拿出往日练功的真本领,这个姿势又漂亮又敏捷,眼睛虽还闭着,人却已经灵巧地脱离了“魔掌”。 叶官儿紧紧贴靠着墙,人还迷迷糊糊的,尽管强撑着眼睛也只能睁开一半,口中含糊地讨着饶。 她最怕痒了,是和冷几乎并列最讨厌的事情。 冬日夜长,虽然到了时辰,天却还没有亮,对于冬日怕冷的她来讲,现在正是好眠的时候,班子里除非有必要,没有人会在冬天叫她早起,不过,她已经不在班子里了。 叶官儿揉了揉眼睛,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乖乖地爬下床。 兰草站在一边,看着面前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小丫头,忍不住勾起微笑。 这个丫头刚睡醒时特别的有趣,几乎是半闭着眼睛摸索着去洗脸,小嘴也从爬下床就微微抿着,能看得出来她有起床气,虽是极不高兴的样子,不过只是抿着唇不说话,也不正眼看人,倒没见她真正发过脾气。 来了这么多天,这孩子也就只有刚刚睡醒时才会如同寻常的十几岁小姑娘,表情娇娇的。其余大多的时间总是安静乖巧,不像这个年纪的寻常小丫头,要不就没心没肺叽叽喳喳,要不就胆小地不敢说话。 这丫头总是乖乖的样子,无论是管事的大娘,还是普通的小丫头,碰到面时都会得体地问好。学习做事又快又认真,也会有礼地请教别的丫头。 “兰姐姐,我收拾好了,让你久候了。”洗好了脸,梳完了头,叶官儿乖巧地顺手整理好屋子,人看来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向站在床边等她的兰草道歉。 兰草回过神,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屋子,心里浮起几分赞许。 不见她多言多语,总是安静地淡淡地笑着,乍看来只是个懂事又平凡的小丫头,但在她看来其实是个极难懂的巧丫头。她兰草自懂事起就是白家的丫头了,年纪虽不大,见识却并不少,新丫头也带过不知多少个,无论是乖巧懂事的,还是聪明伶俐的,初来乍到的总会有个适应过程。这个丫头虽说看起来是温顺乖巧的学习着规矩,但总有些感觉这种乖巧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什么都乖乖听话,似乎并不是因为她性格温顺懂事,倒更像是并不在意,所以便乖乖地全盘接受。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丫头时,是为了挑选新年来府里唱堂会的班子,天正下着很大的雪,这个丫头一脸迷蒙地走进来,样子像是没有睡醒似的,裹着厚厚的衣裳,不过却还是一副单单薄薄的小模样儿。站在一堆男戏子中十分的显眼,就算同是戏子,同样长得纤细漂亮,男孩与女孩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然后,这个看着乖乖的小丫头却伸手给了三爷一把掌,将全屋的人都给震在了当场,而且脸上没有一丝悔意,她当时以为,这个丫头多少应是有些刁蛮的。 第二天,这个丫头成了白家的丫头,相处下来发现,居然是这样的温顺乖巧,确实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听说她从小长在戏班子里,一般的戏班子是很少有女戏子的,身为戏子又辛苦又下贱,许多生活过不下去的父母倒宁愿送自家姑娘们去青楼,能得个好价钱,孩子还不会太苦。 但身为一个戏子,从入了戏门养到可以上台,需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被师傅亲口一句句教,亲手一下下打,狠狠地教导上三五年才有可能上得了台,唱得了戏,要成角儿那就是更不知需要多少年的,所以身为一个戏子是件很苦的事儿。 这个孩子身上却看不出来什么,不见有吃过苦的孩子不自觉流露出的心酸,但见她的样子也绝不像个幸福中长大的孩子。 若说来,这个孩子给人的感觉便像一池清水,明明可以轻易见底,水波轻荡时,却似乎隔着什么。听她的经历也应是单纯得很,但她却觉得,无论怎么看,这个丫头依旧有种难懂的感觉。 夜色深沉,月色清冷,微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连风中都带着几分凄凉。墙上挂着几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洒落,映在缓缓升腾的白色雾气中,游离缥缈。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伴着轻轻的水声,女子低低的歌声带着淡淡的惆怅,缠绵回转升入空中。 书房中正在看书的白云月闻声猛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有几惊讶,虽说听小七说了有个丫头每晚会唱戏,而且唱得很好,但他完全没想到会唱得这样好。 闭目听了一会儿,白云月忍不住站起身,跟着歌声缓步前行。 他掌管白家的戏馆生意有些年头了,好戏听了不少,但这个丫头的戏中似乎还有些更触动人心的东西,虽说这个段子本就是带有愁思的场景,但这个丫头唱出来的味道却不同。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女子轻轻的、略带春愁的歌声,在小小的浴池中回响,如同水中的雾气一般,渐渐荡漾向四周,缓缓晕染,融入深沉的夜色。 “唉……”随着一声低低的长叹,歌声长长的尾音缓缓收了起来,雾气中站起一个瘦弱的身影,衬在迷蒙的雾气中,分辨不清。 抓起池边的布巾,她轻轻拭掉身上的水珠,动作很快地穿上衣服。发上的水珠顺着脖子滑了下来,晕湿了衣衫,早春晚间空气中的寒意袭来,让小小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环抱住身体。 又是一声轻叹,她用布巾拭干发上的水珠,离开水池边,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清清灵灵的眼睛微微垂着,小小的脸上带着似是无意识的无奈表情,如同正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那个神情带着几分包容,几分不甘,又有几分释怀。 “真的好冷啊……”她低低地自言自语,声音与刚刚那个温柔悠扬的女子声音完全不同,刚刚那个声音明明是个成年女子的,而女孩口中现在吐出的却是清清的,略带些孩子味道的小姑娘的声音。 四下安静无声,水气升腾间,灯火轻轻摇动,一片昏昏暗暗的,明明浴池中只有一个人,却突然发出与刚刚截然不同的声音,颇有几分毛骨悚然。 收拾好衣着,她转身朝了边一道不太明显的小门走去,这个浴池是白家为女眷专门准备的,当年建宅子时,不知从哪里引了一道温泉水进来,除了主人们的院子中都有专门的个人浴池外,白家还专门为下人们修建了浴池。 一边隐在树阴中的人看到她突然出现的身影不由愣了一下,他跟着歌声走到这里,原本只是想更近地听戏,为了怕吓着里面的人,他才躲到后边,准备听完就走的,没想到反而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丫头吓到了。他倒还真不知道女眷浴池原来还有后门,怪不得小七白日里笑成那样,听说白管家为了抓这个“女鬼”,已经在偷偷埋伏了好几天了,却一直都没抓到,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她出来得太突然,他反应过来时只看到了丫头的背影,不过这个丫头却让他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他满脸兴味地看着丫头身形轻巧地离开,没有半分声响,忍不住摇头失笑。看来这个“女鬼”的传言一时半会儿还破除不了啊,以白管家的性格,就算只是个“女鬼”在里面,他也不会贸然冲进女浴池的。 浴池瞬间安静了下来,少倾,一个满脸惊色的人影冲了进来。 “怪了,真是见鬼了,明明一直守在门外的,怎么又不见了?”白管家咬牙切齿地看着空荡荡的浴池,他明明从天还没黑就守在门外了,没见到人进,也没见到人出,却偏偏又传出了歌声,但女子浴池,他再有什么想法,也不能随便乱闯,本想守株待兔等人自己出来,没想到,居然又跑了,难道还是个有武功的丫头? 白管家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决定明天继续努力,他就不信,白家会真有的鬼。 第4章(1)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19 字数:3629 今天是叶官儿来到白府的整月。 一大早就被白管家叫去告知她要换到别的地方工作。尽管有些突然,叶官儿依旧只是安静接受了。 就像她被师傅送离班子时一样,只是点了点头,无声接受。 对于师傅的决定,她的心里并非没有疑问,只是师傅的话,她并不想违背,也相信,这个世上,师傅是会对她最好的人了,所以她会乖乖听师傅的话。 只是,她喜欢师傅,喜欢班子,喜欢师兄们,她也很喜欢唱戏,喜欢戏文里那些好听的故事,在台上,成为另一个人,体会着不同的生活,那种感觉很有趣。 离开班子,她其实是有些伤心的。 不过,师兄们却曾经恨恨地咬着牙同她说过,宁愿为奴也不愿唱戏。 所以她想,师傅之所以送她来这里做丫头,应该就是因为师兄们所说的。 师傅也是宁愿她为奴,也不愿她唱戏吧? 她一直在师傅的保护下长大,虽然也会在唱错时被师傅罚,但师傅却是对她最好的人,像爹一样照顾她。 她没有见过爹,也不知道别人的爹应是什么样子,不过她想,如果她有爹,她希望能像师傅那样。 所以她听师傅的话,师傅送她走,那她便走了,什么也不问。 叶官儿这个孩子,虽不是热情活泼,却也并不冷漠,说起来,身上还有一分天生的安静贴心,所以大家都会喜欢亲近她,在班子里面人缘是最好的一个。 尽管来了白家时间不长,却已经在下人当中得了极好的口碑,见过她的人都会觉得这个安静的孩子很乖巧。 原本因她是个戏子而有些看法的人,在见到叶官儿的第一眼后,也只会留下“好乖,好乖”的印象。 原本常人心目中的戏子也只是台上那种画了满脸的脂粉,表演着戏中角色的模样。叶官儿这样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没有半点脂粉味,说话声音有些淡淡的清甜,像是可口的瓜果,清爽又不过分甜口,人看起来乖巧安静,目光清灵,像只温顺的乖猫儿,所以,就算是一向严厉的白管家,在碰到这个孩子后,心里也不由得放软了一些。 “你今后就负责整理三爷的书房,切记不要乱碰,每日晨起要全部打扫一遍,不要移动桌上的东西,更不许私自带出房间。书房中常有咱们白家的机密,若是不小心将主人生意上的事情给泄露了,几条命也不够你赔的,知道了吗?”带着已经来府里一个月的叶官儿,白管家一路仔细交待着,生怕她不小心犯了错。 白家的仆从初进府的个把月是要走遍全府学习规矩的,经过一个月的考察后,才会根据下人们的特点分配工作。 这个丫头年龄小,又从来没有做过丫头,但是幸好还识些字,人也乖巧,所以一月期满,白管家便将她安排到了三爷的书房做打扫。 今天是上工的第一天,白管家亲自带着叶官儿去见三爷,这是府里的规矩,就算只是打扫书房也算得上是在主人身边工作,如果不经主人的认同,是不可以随便进爷们的房间的。 “三爷,我是白福。”来到书房门前,白管家整了整衣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白云月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看到白管家走进门,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只是几乎完全被白管家挡在了身后,只透出一截绿色的衣角,看那样子,应是白家的丫头穿的衣服。 “三爷,这个丫头从今天开始负责打扫三爷的书房,我带过来给您看看。”伸手推了推身后的小丫头,白管家示意她上前施礼。 “见过三爷。”叶官儿垂着头,轻轻一福。 “是你!”白云月看着低着头的小丫头,脑中灵光闪过,几乎立刻认了出来。原来是那只可爱的小猫儿,这么说那天晚上看到的也是这个丫头了? “不认得了吗?”见丫头听到他的话并不回应,目光相交时,她眼中依旧是那样清灵无波,听到他的问话也只是那样淡淡地看过来,没有半分熟悉的神情。 “呵呵,居然真的不认得了。”还真是让他给猜对了,这个丫头的表情像面对个陌生人,原来真的是不记得他了。 真是有趣得很,他倒真是第一次碰上能把他忘得这么干净的人,虽说他并不以自己的相貌为荣,却也知道自己长得足够出色,一般人见了他,就算不会印象深刻却也不至于一副完全没有印象的表情。 这个丫头这样坦然的目光,似乎在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她是真的对他完全没有印象,实在让他忍不住想笑。 “你这个丫头,不认得谁,也不能不认得三爷啊,你这个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白管家皱紧了眉头,有些想骂,但这个丫头那副乖乖的表情让他又不知从何骂起,那个困惑的模样,似乎她是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三爷一般,如果不是当时他也在场,倒真会被她无辜的表情给蒙到了。 明明是当初见过的第一个白家的主子,她还给了人家一巴掌,这个丫头倒真是本事,居然能忘得一干二净。 “没事,没事,小丫头,你叫叶官儿是吧,姓什么?什么时候进的府?”白云月笑着摆摆手,示意白管家不用追究。白管家这副不知从何骂起的样子实在有趣得很,这个孩子可真是个宝,能让一向对仆从很严格的白管家都拿她没办法。 不过,这个丫头怎么会突然成了白家的丫头呢?他记得,她当时是那样骄傲地直视着他,说她喜欢唱戏,那样的目光绝对是真心的喜爱,然而那样深的喜爱,怎么会这样轻易放弃? “我叫叶官儿,没有姓。来了有一个月了。”叶官儿对于白云月看似无关的一长串问题一一给予答复,声音依旧清清淡淡,不见起伏,却也说不上是冷淡。倒更似是不在意,对他的问题不在意,对他为什么问也不在意,甚至对她自己本身也不在意。 是没姓的孩子吗?白云月闻言淡了唇边的笑容,仔细看着孩子平淡的表情。 便是戏子也是有个来处的,只有从小没有爹娘的孩子才会没有姓,明明无父无母应是件凄凉的事,这个孩子面上却不见丝毫难过,坚强的孩子他见过不少,但他看的出,她是真并不在意有没有姓氏这件事。 “你从今天起就叫白叶吧,姓白。”望入孩子清清灵灵的眼中,白云月渐渐笑开,这个孩子很有趣,每次看到都会让他感觉到惊奇。 姓白?一直低头静立在一边的白管家闻言吃惊地抬起头,三爷如同以往一样温和地笑着,一边的叶官儿则仅是呆呆地看着三爷,看样子倒是没有半分紧张的样子,忍着满心的疑问,白管家再度垂下头。在白家,赐姓这种事不是没有,他白福就是得老爷子赐名姓,但是却也并不多见,至少在他进府二十几年的岁月里,屈指可数。 “白叶?”叶官儿微微一愣,呆呆地看着红木大桌后面坐着的人,他姿态轻松地倚坐在窗边,正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感觉应是在笑,他的话很轻,却莫名的、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她不由眯起眼,开始想要仔细地看清这个人的模样。 “对,白叶,白是白家的白,叶是叶官儿的叶。” “白……叶……”叶官儿喃喃地重复着,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那不是喜,也不是忧,却是隐隐的有了什么。 她有了姓名?不是那个上戏的花名儿,而是寻常人一样,是真真正正的姓名。 代表着血缘亲情的姓氏,一个可以说是陌生人的人也可以给她吗? 师傅说娘亲从小长在戏班子里,早已经不记得了姓,她娘死得又早,所以也不知她的父亲是姓什么。 因此,师傅只叫她叶官儿。 一个戏子不需要真正的姓名,就像班里的师兄,进了班子后,也都是需要抛弃原本的姓名,重新起名字的,一个戏子,进了班子,就是一生。 没有姓氏,她一直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好。 但,这个人突然给了她一个姓氏,一个名字。 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抓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热。 她微微皱了皱眉,忍住伸手去抚摸胸口的冲动,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 “小叶子,我出去办事儿,你乖乖的。”白云月看着她呆呆看过来的模样,不由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个孩子总是能让他莫名地开心起来,明明没有说话,也没做什么,却让人看见她就觉得开心,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见她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过来,似是有一点吓到了,有些迷惑,有些戒备地看着自己,白云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站起身,一路摇着头,低笑着出了房门。 这个男人那样高,经过身边时,让她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要退后一步好能看清他的脸,他的步子很大,转瞬就走了很远,她仅能匆匆看到他的侧面。只这样淡淡的一眼,他的脸很漂亮,却不是像师兄们那种,带着脂粉味的漂亮,他的脸一看就知道是个男人,他的手很大,比师傅的要大许多,和师傅暖暖的手不同,感觉有些奇怪,不过倒不让人讨厌。 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叶官儿伸手摸了摸头,发上还残留着那个人掌心的热度,在他经过她身边的瞬间,她想起来了,他是那天那个人。 第4章(2)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4095 “三爷慢走!”恭敬目送白云月离开院子,白管家收回目光,见叶官儿还呆呆地站在门前,想起三爷走前的话,白管家也不由轻轻笑了出来。 这个孩子还真是容易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喜欢上了。 虽然,白家的主人都十分和善可亲,是少有的好主子,但那样高贵的一家人,再如何的善良温柔,却还是总会在不知不觉间与人有那么点距离,不光是因为武人的直觉,身为白家人,他明白主人们不轻易与人亲近的原因,三爷三番四次主动碰这个孩子,在他看来,已经是超出了他可以理解的范围。 但,因为她是叶官儿,所以又并不会让人觉得十分意外,这个乖巧的孩子,身上有种天生的温柔可爱,会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安心亲近。 三爷走前说的是什么来着?乖乖的吗? 就他这一个月的观察看来,这个孩子已经够乖了,若这个样子还需要再乖些,他真不知要拿她如何是好了。 心中七七八八地乱想着,白管家唇边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笑容。 不过,听着三爷那语气倒不一定是真的要她乖乖地叮嘱,反倒像是个猫儿的主人,出门前,总要摸一摸自家的小猫儿,说一句“要乖乖的啊”,只是习惯性的亲昵话罢了,其实倒也并不是真心希望她乖乖的,但这个孩子似乎被他所说的话困惑到了,那个表情,还真是像一只迷路的小猫儿。 “叶丫头,过来。”白管家招呼了一声,见叶官儿闻声回过头,唇上浮起淡淡的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安静地走到了他的身边,那么温顺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里软软的,不由想要叹息。 耳边幽幽地传来几声轻叹,接下来就是一道悠长的清嗓,绵绵的歌声缓缓传进屋里。 “又在唱了。”书音正端着茶送进门,闻声人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有些不满地低低嘟囔了一声。 这个女鬼还真的每晚都要唱上一段。听说月前府里曾请了个戏班子来唱过一场堂会,打那以后,就每晚都能听到这个“鬼唱”了。下人们都传是说那个班子里不干净,才会带到了咱们府里。 一开始他还真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还惹得那几个臭丫头一番嘲笑,他还道是那几个丫头几天不见长了胆子,但真听了这所谓的“鬼唱”后他就明白了。 且不说“她”唱得那样好听,让人忘记了害怕。 他书音可是从小跟着三爷,大大小小的戏不知听了多少,从不知名的小戏子,到天下闻名的红角儿,不说部部戏都倒背如流,却过耳便能数出自哪个段子的。这个“鬼”唱的,哪里是什么怨情不散嘛,分明是个小戏子挑着不同的段子在练嗓子。这句句都是戏词,他一听就知道了,像今天唱的明明就是三娘教子,居然传成了女子为情所困,而且恋的还是他们家三爷,真是莫名其妙。 而且外面还传得风风火火,说什么白家的仆从吓得都不敢在晚上出门了,他刚刚明明还看到厨房聚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兴高采烈地准备着茶水点心,就等着好戏开场呢。 虽说白家有人这么会唱戏出乎他的意料,至少他书音从小就长在这,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有这个本事。 晚饭时听厨房的玉丫头说家里确实来了个小戏子,而且被分到了三爷的书房,因为年关时随三爷外出办事没有在家过年,一回来他就被强制着放了几天的假去陪老娘,今儿个才回来,这个丫头还没有见到,不过倒也正应了他猜测,这所谓的“鬼唱”肯定应就是那个小戏子搞的鬼。 将茶杯放到桌上,书音退到一边,撇了撇嘴。 三爷喜欢“女鬼”的戏。 别的不说,凭他书音对主子的了解,他家三爷听到好戏的表情,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三爷听得很开心。 书音转头看向窗外,明月高悬,但春寒料峭,为了听这个“鬼唱”,三爷连窗都不让他关,真是冷得要命,那个小戏子倒也真有兴致,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唱个没完,害他也要跟着受冻。 哼,小戏子,这个账他书音记下了,有胆在白家装神弄鬼,看明天怎么收拾你。 太阳还没升起,天色虽尚早,书房里面已经有了早起的鸟儿。 “书音……”桌边低头看着册子的男人轻轻唤了一声,一手向侧边抬起,一手仍然在册子上勾画着什么。 抬了半天,手上依旧空空,男人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的小书童。 小书童书音正盯着门,盯得聚精会神,盯到就连他的主子叫了半天,书音依旧没有听到,只是一心地看着门。 “书音,书音……”白云月又叫了几声,见自己的童儿如同入了魔一样盯着门,对于他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有些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心中更加疑惑,至少在他看来,门还是那个门,也没见哪里长了花啊? 这个孩子不知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好笑地摇了摇头,白云月起身自己伸手拿过一边桌上的册子,不再理会兀自出神的小童儿继续批阅了起来。 双手抱在胸前,书音紧紧盯着门,生怕有什么遗漏。 门外隐约响起了轻巧的脚步声,书音侧耳听了一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身子不由向前倾了倾,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似的,抱臂的手不由轻轻抓紧衣服。 门在书音热情的目光下缓缓开启,书音兴奋的表情一僵,下意识地张了张嘴,目光的焦点有些僵硬地向下移了移,瞪着门口那人小小单薄的身影皱起了眉。 这个孩子虽然确实没有见过,但这样子实在…… 书音放下手臂,抬步走上前,门口站着的人似也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地看着书音越走越近。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小戏子?”书音走到门前,低下头看着依旧站在门外发呆的小丫头,口气是十分的怀疑。 “是。”见书音走到面前,叶官儿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轻轻地半垂着,温顺地回答。 “最近,就你一个戏子进府吗?”书音虎着脸低声质问,故意压低的嗓音乍一听起来倒真是颇有几分威严。 走近之后,两人站在一起对比后身高差距更加明显,书音脸色未变,心里却不由咋了下舌,这个丫头也太矮了吧?看她这个单薄的小模样有十岁?十二? “是。” “不会吧?”书音口中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眉头不由皱得更紧,这个丫头的声音太嫩了,在他听着感觉那个戏子怎么最少也应十七八岁了,那个声音绝对是成年的女子才对,这个丫头的声音太嫩,怎么可能唱得出来那样的戏? 如果不是她,那这戏……忍不住再往下想了想,书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脸上不由带了几分惊恐的神情,如果不是这个小戏子在搞鬼,难道真的是“鬼唱”。 半天听不到声响,白云月忍不住抬起头,看到两人僵在门前,谁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互瞪着,而且书音的表情还那样好笑,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虽不知他的童儿在搞什么鬼,但也实在懒得去管他。只是可怜那个孩子,却是一头雾水地被堵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有几分茫然,又有几分疑惑,又有几分戒备,倒像是猫儿狗儿狭路相逢,互不相让却又对彼此有些惧怕,这情景实在是好笑得不得了,但总不能就让他们这样僵在门前。 “小叶子进来。”他笑着开口打破两人的僵局,伸手招呼小丫头进门。 听到那个温和的声音,叶官儿抬起了眼,半侧过身微微探头望过去,透过书音的身子与门的缝隙,看到了那个正坐在桌后招呼着她的人。 有些犹豫地转眼看了看依旧站在房门正中间的书音,叶官儿微微垂下眼,突然灵巧地一侧身,端着清洁用的木盆,轻松钻过了书音与门间窄窄的缝隙。 “过来。”见孩子进了门,抱着木盆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不再前进,白云月继续叫,眼中满是笑意,刚刚这孩子那轻巧的一钻,可真是好看得很,动作流畅又轻盈,像极了一只轻巧的猫儿。那么小的缝隙,她还端着盆,居然没有半分阻碍一般,让他这个习武之人也忍不住要为她的灵巧暗叫一声好,不愧是戏子出身,这身段练得可真好,不知当真上了台,这个丫头的演起戏来会是怎样的好看? “来打扫?”伸手拉她到身边,轻轻抚过下孩子的头顶,她梳的是小丫头最常见的双环髻。原本是见惯的了才对,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她梳起来,他就会忍不住想笑,别的丫头梳起来都没感觉,单只有这个丫头,他却觉得那两个环越看越像是两只小小的耳朵,可爱得紧。他忍不住又轻轻地笑了出来,手上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是。”抱着木盆,叶官儿乖乖站在他身边,对于头上的毛手似是没有知觉一般,温顺地回应着,这几天她每日来打扫书房都会碰到他,每次都会被他这样摸上几下。虽然开始并不习惯,但她感觉得出来,这个人并没有恶意,反而这个动作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怀念,也就随他去了。 微微低垂着眼帘,目光有些游离地看着他衣袖上的绣花纹路,心里模糊地想着,这个人,还真是很爱笑。 “放下吧,怪沉的。”他说一句,她动一下,看着她温顺听话的模样,白云月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这个孩子这个漫不经心的模样虽也可爱,但却有些不对劲。 虽然那日与这个孩子相处时间不长,但总感觉这个孩子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温顺,这样安静,这样乖乖地让他抚摸,像只温顺的乖猫儿,却更像是生了病,乖乖的却没有精神。 这样的她,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没落,甚至有几分认命,尽管平和却带着淡淡的伤。 这样的乖巧,让人忍不住有些心疼。他止住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平静的脸,明明是一副温顺平和的表情,但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却隐隐透露了她的不安。 “咱们去看戏。”白云月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屋里另外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看着两人吃惊的表情,他露出一个略带些顽皮的笑容,拉起叶官儿的手,一路开心地低低笑着走出房门。 “三爷,等等我啊。”从一大早就处在震惊中,书音突然发现两人居然就这样手牵着手走过他的身边,然后毫不犹豫地越走越远,一种被排除在外的不满的情绪涌上心头,再也顾不得那诡异的鬼唱,也顾不得三爷完全不同平日的言行,书音委屈地一路叫着追向两人。 第5章(1)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3967 应城白家戏馆,算得上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知名戏馆,尽管戏馆面积并不算大,却是绝对的一流好戏馆,更不知出了多少天下闻名的红角儿。 能在白家的戏馆唱,可以说是天下戏子最光荣的事情,白家戏馆有最好的台子,最好的乐师,最好的行头,除了戏馆并不太大,容纳不了太多客人,白家戏馆一切都是那样完美,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能在白家戏馆得到一个座位,极为困难,也正因为极为困难,来白家戏馆听戏也成了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在白家戏馆唱的大多都是知名红角儿,而来听戏的,也大多都是有头脸的大人物。叶官儿长在班子里,白家戏馆的大名自是不陌生。这里是她曾经想也没有想过的地方,但是现在,她却正朝着白家戏馆前进。 坐在马车上,叶官儿垂着眼,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能从膝上紧紧握着手看出,她正在紧张。 突然就这样被拉出来,她完全没有办法反应,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带给她陌生的,带着浓浓不安的感觉,她无法,也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看戏吗? 叶官儿忍不住咬了咬唇,这句话让她有些喜,又有些忧,有些个激动,又有些害怕,心里有种控制不住的情绪在涌动,有些高兴,理智又告诉她,这并不应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她已经不是戏子了。如果她不是如常人一般,是为了可以看到别人唱戏而开心,却是因为可以再次接近戏台而欣喜的话,这理应是件大错特错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她也不清楚,往日在班子里时,她虽然在学戏,唱戏,却并没有感觉到过她会想要去唱戏。 唱戏是件她必然会做的事情,从懂事起就在做的事情,学戏、唱戏对她来讲,像每天与人说话一样的自然,虽然有些儿苦,却并不会讨厌,但也没有想过她会有多喜欢,只是觉得戏对她而言是一个习惯罢了。 所以,离了班子时,她也没有太多的感觉,不会觉得伤心,只是有些淡淡的怅然。 但是那一天,班子来府中唱堂会,她与小丫头们一起躲在一边听戏,看着师兄们唱着那一段段她熟到不能再熟的段子时,她开始觉得控制不住自己,血脉急促涌动,心也在通通地跳个不停,口中痒痒的,如果不是努力咬着唇,她几乎就要跟着师兄们唱了出来。 她想要唱戏,她想要和师兄们一起唱戏,这唱腔,这戏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融入她的骨血,成为了她的语言,不能再唱戏,原来是这么不能忍受的事情。 但是,她已经不是戏子了,她不能再唱戏,戏子是下九流,清白人家的丫头是万万不可能允许唱戏的。 那一天,她心里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意,但是原来人只有明白了,才会觉得痛苦。 他要带她去看戏,她带着不能控制的兴奋,但是却又好担心,好担心,如果她再听到戏,再看到戏台,她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如果她忍不住说要回到班子,说她想要唱戏,师傅一定会伤心,师傅不想让她唱戏啊! 为什么她会喜欢唱戏?为什么她要喜欢唱戏? 叶官儿低着头,想到师傅,她的心情有些黯然,心有些痛,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悄悄在体内涌动,这让她觉得很恐惧,她不能这样,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心底有个声音正在跟她说,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这样的性子不改,还有谁能保护你…… 什么性子?她到底有什么性子要改? 她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为什么她会觉得心慌?好像有什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改变,这改变让她觉得恐惧,让她控制不住想要颤抖。 “小叶子?”白云月有些疑惑地看着一边低着头的孩子,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刚刚还是挺开心的样子,怎么突然好像害怕起来了? 轻轻搭到肩上的手让她轻轻一颤,也打断了她不知名的情绪,她缓缓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过去。他正低着头看着她,他的眼睛黑黑的,深深的,带着温和的担心,他的手很温暖,透过衣服都能感觉到那令人心安的温度。 她闭上眼睛,侧过头,忍不住轻轻用脸磨蹭他放在肩上的大手,眼中有些热,但是心却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到底是怎么了?她好像不再是她,而她到底原本应是什么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白云月看到她下意识的动作,感觉心里也变得柔软,柔软得像是要化了,化成了一池温水,这个孩子,那个下意识的动作那样自然的依赖,让他高兴她对自己渐渐产生的信任,同时又觉得有点怜惜。 他有时不禁会想,这个孩子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她虽然大多的时候都是安静温顺的,但他却觉得,这个孩子并不是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她偶尔不经意中所流露出来的灵动神采光华夺目。 他心中所感觉到的她,应该是更加活泼,更加淘气,更加动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池静水,波澜不惊。乍一看,似是天然沉静,仔细端详下来,却更似是大彻大悟的居士无欲无求。 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心,但他却会不由自主地这样觉得。 他们七个兄弟,也算是性子各异,更多少都些不似寻常的孩子,其中也有从小懂事温和的,也有物欲不强的,虽说他的兄弟并不能成为评判的标准,但对比起来就自然看出不同了。她这个模样并不正常,至少真正本性温顺的孩子也不该是她这样的。 “小叶子,你知道今天的场子是谁的吗?” 叶官儿闻言抬起眼,望入他微微带笑的眼中,并不答话,但那眼波流转中却明明白白地带着问话的意味,灵动得叫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今日是白家的青班首次登台亮相。”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的表情,白云月缓缓的开口,有意地在“白家的青班”五个字上格外用了些力。 白家的青班?叶官儿微微一震,呆在了当场。 青班吗?师傅的青班吗?她曾经为家的青班吗? 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微微笑着的男人,他笑得那样温和可亲,她心里却有一种违和感。 这个人,似乎是在试探她的反应,虽然她并没有根据来确定,心里却隐隐有这样的感觉。 但是,她原本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戏子,而今更只是一个白家里最平凡的小丫头罢了,又有什么值得人家探听的呢?但是这个人的眼神却让她有种感觉,他正在研究她,似乎想要从她身上寻找到什么。这种意识让她感觉很不舒服,或者说,尽管她自己也不确定原因,但却在本能地在害怕,是害怕他的试探?还是怕他所寻找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存在与否的东西? “三爷到了!”马车轻轻晃了晃,稳稳地停了下来,书音的声音清脆地传进车中,打破了二人静默的对峙。 “走吧!”白云月轻拉着叶官儿的手,扶她下了车,待她站稳后就轻轻放开,顺手抚了一下衣服,率先走进戏馆。 叶官儿被拉下了车,站在原地困惑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一下了车就感觉到这个人变得又不一样了,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但却是明显地感觉气质不同了,若是非要形容,比较像是他的身边突然隔了一些什么。 她不解地立在原地,直到目光被戏楼门前的告示所吸引。 戏楼门前有一面大大的告示墙,足足一人多高,古朴的红木包边,四周雕着代表吉祥的云纹,并没有像寻常的戏馆那样或过于张扬,抑或过于简陋,白家戏馆的告示板十分的雅致,稳稳地树在门前,大方又美观,为戏馆增色不少,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上面的内容吸引过去,告示板上并不像别家戏馆那样写着大大的文字告示,而是一幅画,一幅美丽的画。 雪白的布面上云雾缭绕,左上方画着一位美丽的仙子,衣着飘逸,面带轻愁,目光含情脉脉,一只手正轻轻探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右下角画着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同样伸着一只手,面带焦急不舍,似乎想要将这位仙子拉回来。 画得并不算复杂,甚至算不上精致,但那神韵却抓得极好,她不用去看一侧的名字就可以知道这是出什么戏。 洛神?师傅居然用洛神开场?! 叶官儿眼中忽地涌上泪意,心里有些酸酸的不甘,却又有些甜甜安慰。 师傅用洛神开场,代表师傅还想着她啊。 洛神是师傅的成名戏,青班里虽然师兄弟众多,却只有两个人得以学成,一个是师兄雪官儿,一个就是她,而她唱得最好,师傅说她的洛神比他当年还要好。 在青班,洛神是她的主戏。师傅选这一出开场,她有些嫉妒可以上台的雪官儿,却又开心师傅选了她的戏作为白家戏馆的开门戏。 “叶丫头,快进去吧,三爷等着呢。”随后下了车的书音见她愣在门前,脸上表情不知是喜还是悲,那副痛苦的模样儿与她那小孩子的外表放在一起,实在让人忍不住心里隐隐地发紧,不过想起这里是戏馆的大门口,这样堵着门实在不像话,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催了一句。 “是。”叶官儿闻声回过了神,又看了一眼告示板,低下头跟着书音走进了大门。 白家戏馆是一坐三层小楼,因为是白天,并没有点许多灯,楼里显得有些阴暗,只有正前方的戏台子灯火通明,台子边来来回回走着一些人,想是在准备晚上开场要用的东西,而台上正中,一个美丽的人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那身衣服那样熟悉,只要轻轻扫上一眼她就能知道那件衣服的模样。 那件衣服啊,她曾经不知多少次见过,熟悉到闭上眼睛也可以描绘出衣服的纹路。 “小叶子,你师傅在后台,去看看吧。”白云月伸手托着她的脸转向自己,打断她注视着戏台的目光。 “是。”叶官儿微微呆愣地看着他的眼,从到了戏馆,她的心神就有些迷离,听到他的话几乎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绕过白云月,熟门熟路地朝着后台走去,一般馆子的格局都差不多,她想也不用想,自然地就朝前走了过去。 第5章(2)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4108 后台灯火通明,叶官儿慢慢地走,一直走到一间挂了半面帘子的门前,透过门帘的缝隙,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依旧是那样清秀的身影,似乎年龄并未给他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变得更加沉静温和,但那身形样貌却依旧那样纤细清秀。 “师傅。”见到许久未见的恩师,她心中有些激动,却又有些情怯,不由向前迈了一步,却又止住了,口中轻轻地叫了一声,目光有些热切,却站在原地并不再向前走。 “叶官儿?我的好孩子。”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青玄轻轻一震,不敢置信地转过身,看到她清秀的小脸儿,他脸上带着惊喜,快步走到她跟前,手扶住她的肩,仔细的打量她的身形脸色。自从上次去白府唱堂会时匆匆见过一面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个孩子了,日子虽然很忙碌,心里却依旧总是放不下,稍有空闲就会忍不住去想这个孩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好孩子,你怎么在这?”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心中总算稍安,他伸手抱住叶官儿小小的身子拥进怀里轻轻摇了摇。初见她的喜悦过后,总算想起,这是在戏馆后台,这个孩子不该出现在这里。 “是三爷带我来的。”叶官儿乖顺地伏在师傅怀里,轻轻垂着头,双手轻轻地握着师傅的衣服,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口中轻声答道。 “三爷真是好人,让师傅好好看看你。”略一思量,青玄已然明白了三爷的意思,带她来应该是想让这个孩子与自己相见吧?伸手抬起她垂着的头,仔细看着她小小的脸,这个孩子,他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她的脸了?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身边的孩子,他怎么能放了心。 “班主,班主……”门外传来有人快速跑动的声音,似是十分焦急,一路隐约传来叫声,师徒两人停下叙话,纷纷抬头看向门口。 “班主,不好啦,雪官儿从台子摔下来了。”就在青玄准备应声的同时,就见打锣的李师傅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到青玄,他停住冲势,满脸焦急地对着他叫道。 “什么?”青玄闻言一愣,心里咯噔一下。 “雪官儿从台子上摔下来了,好像把脚扭了,怎么办,马上就要开场了,他可是这次的主角儿啊。”李师傅扶着门,喘了口气,不安地看着青玄。 “去看看。”青玄放开叶官儿,脸上也带着焦急,催着李师傅带路。 叶官儿被师傅推开,人微微一愣,连忙跟上,一路小跑着朝着台子赶过去。 “师傅……”雪官儿身边已经围了一堆的人,看到青玄匆忙地赶过来,原本就已经红了的眼圈更是涌上了泪花,低低地叫了一声。 “怎么样?”青玄蹲下身,仔细看雪官儿的脚,原本纤细雪白的脚腕已经肿了一大圈,被他一动,雪官儿轻轻抽搐了一下,紧紧咬着下唇,虽然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已经忍不住落了下来,掉在鲜艳的戏服上,轻轻晕开,留下浅浅的水印子。 “看来是上不了台了。”青玄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面前默默垂泪的孩子,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班主,今天是咱们的首场啊……”李师傅着急地看着青玄。 话还没说完,这被青玄伸手打断,转脸看向低着头的雪官儿,虽然看不到表情,这孩子衣服上点点落下的水印让他也说不出后边的话了。大家都知道雪官儿也不是故意要摔伤的,这是他们青班在白家戏楼的第一场,有多么重要怕是没有人能比原本就要挑大梁的他体会更深了,不能上台,最难过的应就是这个孩子了。 但是,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帖子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改戏是不行了,但是这个角儿…… “师傅,我来。”一直无声立在众人身后的叶官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开口道打破了沉默。声音很轻,却似一声雷鸣,在场的人都瞪大眼睛看向她,连原本默默垂泪的雪官儿都吓得忘记了掉泪,微张着口呆呆地看过来。 “不行。”青玄闻言猛地转过身,想也不想地拒绝。 “师傅,戏班的规矩,救场如救火。这个角儿,只有我能唱得了。”叶官儿静静地看着师傅,声音轻轻的,却异常坚定。 “不行,你已经脱了青班的籍,不是青班的人,不能再上台。”师傅被她从来没有过的坚定火热目光看得心中一震,咬了咬牙,别过脸。他知道她说得对,但是她已经不再是青班的人,良家女子上戏台,光这一条,就会让他忍痛送她走的努力全部白费。 这一场,是他们青班在白家戏馆扎根的开门戏,外面不知来了多少权贵,这一场唱坏了,青班的名声就毁了,白家的场子也会丢了大脸,到时莫要说寄身白家旗下,连继续再登台唱戏的机会都不一定会有了。 他万万不能让叶官儿上台,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 但是却是一个进退两难的选择,青班是他一生的心血,而且担负着那么多班里人的生计,但叶官儿,却是他最心爱的孩子,他期望可以平安一生,平凡一生的孩子。他好不容易送她离开这摊混水,又如何能再忍心拉她下来。便是他狠心让叶官儿上了台,救了这一场,这样大的错误,必然也会惹怒白家,叶官儿不能再回白家事小,若是真正迁怒下来,怕是连班子也要跟着遭殃,无论如何后果都不堪设想。 “师傅……”叶官儿定定地叫了一声,有些茫然地看着师傅。 她不再是青班的人! 这个认知她从离开青班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了,但听到师傅真真切切地说出口,那种感觉却完全不同。 她低下头,隐去眼中的失落,伸手抚上胸口,原来这里还是会痛,她曾经以为已经接受的事实,以为淡漠的事实,原来还会痛啊。 白云月看到叶官儿的动作,眉头不由微微皱了下,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是真的喜欢唱戏,喜欢青班啊。 他从一开始就站在后边,该听到的都听到了,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这个场子对白家来讲虽说不大,却关系青班在白家旗下的未来,他虽是主事人,这个场子没唱好,也是难以圆场保住青班。 虽说让她上台确实不妥,但那一点点顾虑却在那个孩子难见的执着时烟消云散了,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这样强烈的感情,让他忍不住想要满足她的要求。 “我同意,小叶子,去吧。”心中笑叹了口气,掀了帘子,白云月走进台子,轻轻开口宣布。话音虽轻却立即引来了全场的视线,所有人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似是听不懂他说了什么,那个样子倒像是看到他突然变身成了妖怪,目光中均是满满的无法置信。 偏他就只看到那孩子听到后,眼中瞬间闪过的惊喜,虽说她的脸上带着不豫,但那瞬间仿佛看到希望的惊喜目光,让他完全没有后悔说出这番话。 “三爷?使不得啊。这是大大的失德啊!”青玄闻言,大大吃了一惊。别的不说,光是白家的丫头上台唱戏这一点,传出去就会大大辱了白家的名声。白家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忍得了这样的污名? “没关系,我准了,我白家的丫头救我白家的场子,大功。”伸手摸了摸白叶的头,白云月轻轻地笑了出来。这个孩子虽然低着头,但她听到他的话后,胸前紧紧握着微颤着的手,他却看得真切。 能再上台,居然会让她这样高兴?! 虽然从每晚那愁思满满却又认了命的戏段子里,他可以听出这个孩子有多想唱戏,但真正看到她高兴的模样,他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在白家,想要实现一个愿望并不难。 无论是自己,还是他的兄弟们,在很大程度上讲是十分幸运的,生在白家,身为白家人,家中的势力与天生的能力,让他们很难对什么事情产生强烈的执念,看到这个孩子这样深刻的执着,说实在的,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好奇,有些震撼,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他想要满足她的愿望,想要看到她开心的表情。 “三爷……”师傅还想说什么,却被白云月天生的威严气势压了下来,这个男人虽然在笑,声音也不高,但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服从,那是天生的王者之风,他虽然还想说些什么,却在他并不严厉的目光注视下无法再开口。 担心地看着低着头的孩子,师傅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个角儿就像叶官儿说的,除了雪官儿,就只有她能唱。他心中虽不肯让叶官儿上台,却也狠不下心真放班子不管,这么多追随他多年的老人儿,这么多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他同样狠不下心。 “没事,放心去吧。你是我白家的丫头,我白家的白叶,要唱就要唱个满堂彩。”白云月在叶官儿柔弱的肩上轻轻推了一把,笑着鼓励着望过来的孩子,那是充满期待却又有些怯怯的眼,但其中那不容错认的充满希望的夺目光芒,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青玄吃惊地看向白云月,目光中满是无法置信,刚刚他那轻描淡写的话却如一道霹雳,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叶? 白叶指的是他的小叶官儿吗? 三爷是在说,他已经赐了叶官儿白姓,是在说,他可怜的小叶官儿已经是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白家人了吗? 他当众这样说是为了告诉我,就算叶官儿以白家丫头的身份上了台,也依旧会为她的撑腰吗? 一个白家的普通丫头和一个被主人赐了家姓的丫头,这其中的不同,他几乎不敢想,这是一个多么重的承诺,青玄几乎不敢去想了。 “去吧!”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叶官儿,白云月温柔地伸手抚上她的头,轻轻揉了揉,然后,将手放在她的背上,稍稍用力推了她一下。 背后的一推让她脚下不稳地向前冲了几步,心中的顾忌似乎也被这一推给推掉了,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她环视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师傅满是担忧的脸上。 “师傅,我去了!”轻轻抿了抿唇,叶官儿带了些抱歉,却十分坚定地开口。 青玄看到叶官儿的目光,唇轻轻抖了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轻轻点了点头,他伸手挥了挥,示意叶官儿去做准备。 “三爷……”叶官儿转过身,抬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白云月,轻叫了一声,他的目光温和带着鼓励的笑意,她的话到了嘴边,顿了顿,终于还是不知说些什么好,低下头,掩住脸上似悲又似喜的表情,咬住唇边不知何时微微勾起的弧度,朝着后台飞奔而去。 第6章(1)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3506 叶官儿这一唱,就再没有停下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洛神的风姿全在那一唱中展现。不知是哪个风雅的公子痴迷叹息吟咏的诗句被人们竞相传诵了起来。 那日的一唱,迷住了台下所有的人,所有在场的人都深深为之震撼。 见过她的戏的人都承认,除了这句诗,再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这个女子,这般的神采,怕也只有神女才会拥有。 没有人不被她唱腔中的情所动,没有人不被她曼妙的身姿所惑,这样的女子,如洛水之神一样美丽的女子。 从此,她被人称作,天才伶人——洛神女。 无论是清纯的闺中少女,还是带着轻愁的美丽少妇,还是可爱逗人的顽皮丫头,她的戏让人们如同看到了自己心中所想象的戏中人,一个个活生生的形象被她完美演绎出来,无人不承认,如果那些人物是真正存在,那必定就如她所演的那般。 美丽绝伦的洛神女,神秘莫测的洛神女。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只知道,一年当中,她总会在白家戏馆唱上几场,有时是白家的应城总馆,有时是别的城的分馆,但至多也不过十场。 无论身份如何尊贵,她从来不接受戏后的宴请,无论出多高的酬劳,也从不在白家戏馆之外的地方唱戏,甚至没人知道她下了戏的真正模样,但这样的她却真真正正地红了起来,红遍大江南北,红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曾经看过洛神女唱戏的人都赞叹,爱戏之人没有看过洛神女的戏,可谓终生的遗憾。 如同真正的洛水之神,如梦如幻,绝美无双,却又无人可以真正窥见其面。 白家戏馆门前的茶水铺子里坐着满满的人,热闹得像是戏馆门前正在演着大戏一样,甚至连路边所有不太碍事的角落里也三三两两地站着人。 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戏馆的偏门轻轻打开,里面走出的小伙计见到门前这样大的场面倒是没有半分惊讶的表情,反倒是聚集在门前的人看到小伙计出来开始骚动起来。 小伙计视若无睹地走到告示板前,利落地爬上梯子,与一起出来的另一个小伙计合力,将一张大大的布告贴在了板上,人还没下了梯子,身后早就已经迫不急待的人群就在看到了上面的内容后,转瞬间都没了踪影。 轻轻吁了口气,小伙计爬下梯子,心中十分庆幸东家改了戏名与主唱的位置,原本都是写在中间的正下方的,但上次因为这些人急着看,居然没等他下梯子就蜂拥而上,害得他被挤下了梯子,要不是他手脚利落跑得快,非被踩死不成。 幸亏东家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下命以后都将字统一写到右侧,这样他就算站在梯子上也不会妨碍他们看告示,要不他还真是不敢再接这贴告示的差事了。失职事小,性命事大啊,他可还没娶老婆呢。 “掌柜的,洛神女要上戏了。”一直守在白家戏馆门外的少年看到新贴出来的告示,脸上一片狂喜,立刻飞奔到不远处的店铺告诉掌柜这个好消息,跑到门前时,险险撞上了刚刚要走出店子的一名女子,顾不得道歉,少年半转了个身,奔进店子大叫了起来。自从上次错过了洛神女的戏,老爷特意让掌柜的派了专人守在戏馆门前,就只等这神秘莫测的洛神女再度上台呢。他每到贴告示的时候都会被派去守在戏馆门前,已经好几个月了,总算让他等到了。 “洛神女要上戏了?真的吗,快,快去给老爷买票,这次定要抢到。”掌柜的见到少年这样莽撞本欲斥责,却在听到他带来的消息后也是一脸的狂喜,也顾不得骂人了,拿了银子给小伙计,伸手挥着催他赶快去买票。 这白家戏馆一票难求是出了名的,本来光是达官显贵都应付不过来的,还好白家戏馆除了为权贵们留了一部分的特权票外,还设了一些平民票,不光票价较为便宜,而且一视同仁,先到先得,否则,他们这些平民还真是没有福气听到白家戏馆的戏了,更不用说那个天才女伶洛神女的戏。她可是难得唱一场的,而且还不一定在哪个分馆。 曾有痴心的富商戏迷为了听她的戏在所有城都安插了人去守着,一年也只是看上了五场,有时是知道了消息抢不到票,有时是抢到了票却离得太远无法及时赶到,所以一般人一年能看上一两场洛神女的戏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门口的女子看着脸上满是期待的掌柜,又转头看向一路雀跃急奔的少年背影,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难解,静默不语。 倒是终于回过神的掌柜看到女子还站在门前,不由回想起刚刚的场景,老脸一红,光顾着高兴了,失态不说,还让客人看到,实在是丢脸啊。 “姑娘,没撞到您吧。小子莽撞,望姑娘见谅。”掌柜快步走到近前,满脸愧色的道歉。 “没事。”女子闻言回过神来,见到掌柜的一脸的愧色,摆了摆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转身离开了店子。 她走下台阶,继续慢慢向前走,一路上看到不少急急奔跑着的人从身边擦身而过,女子索性走到了路边站立不动,看着不远处戏馆蜂拥而上抢票的人们,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女子低着头,慢慢地朝前走,身边还不时会有人匆匆地跑过去,她不为所动,对于那边的热闹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 “叶姑娘回来啦!”门口的守卫看到她,迎了过来,亲切地招呼着。 “回来了。”她见到守门人,脸上亦浮起淡淡的笑容回应。 走进大门,一路与下人们打着招呼,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温温和和的。 “管家好。”见到管家正迎面走来,她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叶丫头,三爷叫你回来了去找他一下。”见到她行礼,白家管笑着点了点头,这个丫头还是这样乖巧,不管外边如何,在家里却还是安安分分,没有半分骄傲,虽然三爷的决定一度让他有些不放心,但这么多年看下来,这个丫头倒是半分没有变,依旧温顺乖巧。 “是,我这就过去。”叶官儿笑着点了点头应下,再度行了个礼,转身朝着三爷的园子走去。 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里面低低的回应,叶官儿推开门走进书房。 桌后那人低着头,不知正在看着什么,听到有人进来,也只是招了招手,虽然她没有出声,但他这个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进来的是什么人。 轻轻走到桌前,她垂下眼,看到桌上成堆的文件,依旧并不出声。 “小叶子,过来。”听到人到了跟前,却并没有动静,他抬起头,看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垂着眼帘低头站在桌前,情绪极度低落的气息弥漫全身。 白云月见状,露出略带些无奈的宠溺笑容,略一欠身,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身侧,见她虽温顺任他拉着,却垂着头躲着他的视线,依旧并不开口。 “见到师傅了?”低下头,他继续看着文件,似是无意地随口问道。 “嗯。”乖乖地立在白云月身侧,叶官儿玩着手指,听到问话,低低地应了一声。 “师傅还好吗?” “好。”见他一直低着头,口中状似随口地闲话家常,她也随口回应着,目光开始无意识地四处漂移,从他的侧脸扫向他手中的文件,又顺着他的手指看到桌子,直到扫见一边的砚已经有些干了,她的目光终于定了下来,伸手挽起衣袖,轻轻帮他研起墨来。 这个人经常这样,叫她来并不说什么事情,或者交待她做事,常常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家常。她早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所以也不急着问他叫她来有什么事。 近几年,她已经从收拾书房的近身丫头升级为了贴身丫头,虽然说是贴身丫头,但其实大多的事情都是书音在做。 她不上戏,也不练功的时候,最多就是这样陪着他看书,看文件,就连研墨这种事,都是她后来自己去主动做的,若是她不动,这个人居然会去自己亲自研墨,却并不吩咐她这个丫头做事。有时她都会忍不住想,难道他真的只是找她来聊天的不成?明明桌上需要处理的文件已经堆积如山了。 “不开心?”看完手中的文件,白云月抬起头,看着她安静的侧面只是声音温柔地轻轻笑问着。这个孩子从来都是这样,就像一只天性敏感的小猫,心里不开心也不说,问的话更不会说,越是急着接近她,越会换来她的防备,最好的办法就是呆在这里,等着她自己主动靠近。 “没有。”微微侧开脸躲开他的目光,叶官儿轻轻抿起唇,心底有些无奈,又有微微的不悦,她什么也没有说,甚至他一直低着头,都没有看她的脸,却能清楚知道她的心情并不太好。 师傅常常带着班子去分馆唱,这次走得格外的久,她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师傅了,听三爷说他今儿个回应城,她便告了假,去见了见师傅。 第6章(2)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3516 见了师傅很开心,也聊了半天家常,但是临走前,师傅的一句话却完全打乱了她的心。 师傅说:“叶官儿啊,你已经十八了。” 是啊,她已经十八岁了呢。时间过得极快,当年她在白家戏馆初登台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 那一天,她唱得极好,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么久没有练功练唱,她居然可以唱得这样好,每一句唱词,每一个动作,完全想也不用想,自然流畅地从她的身体里泉涌而出,那一天,她一炮而红。 就像三爷当日所说,她是白家的丫头,下了戏三爷依旧带她回了白家,她不知三爷是如何同别人解释的,但那天的事白家没有一个人指责过她,而且还允许她以白家丫头的身份一次又一次地登台。所有的人待她如同往日,她虽然犯了这样大的忌讳,但是在白家,她的身份似乎只是那个单纯的叶丫头。 就这样,她一唱就是四年,从十四唱到了十八。有时在应城总馆唱,有时又跟着三爷到分馆唱,这个人一直没有阻止过她继续唱下去,虽然每年只有几场,但却已经让她足够满足了。虽然她从来不敢亲口要求,这个人却总神奇地知道她的底限,她是不是又忍不住了?她是不是又想唱戏了?每次都会在她觉得忍不住开口请求之前安排她去唱一场,甚至亲自陪着她去唱每一场。 第一年,师傅对于她上台十分的不开心,后来见她依旧安稳地呆在白家,没有受到一点委屈,没有走露一点风声,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而今天师傅突然冒出来的话她心里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十八岁了,寻常人家的女儿当是出嫁的年龄了,她本就已经不是班中人了,顶着白家丫头的身份这样唱下去不是办法。 听到沙沙的纸声,她转过头,看到他又继续翻看文件,并未追问,心中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个人,会是怎么想呢? 这个人对于她今后想要继续唱戏是如何想的呢?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想法,初时是不敢问,后来便渐渐忘记了,当初他怎么会允她上台呢?那是大失德的行为,他却轻描淡写,任由她唱个高兴。而如今,面对这个世俗人都躲不过的问题他又会如何说呢? 她想要知道他的想法,却又怕知道他的想法。 呆在他身边让她很安心,他从来不逼她任何事,对她的态度十分放纵,她一心只在戏中,甚至常常因为练功而忘记了还有这个主人,但他却一直放纵着她,任由她做个领着贴身丫头名头,却大半时间都在练戏功的失职丫头,他总是让她莫名地安心,似乎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用担心。 外人说他是败家子,下人说他是好主人,家人说他是好兄弟,这个人有太多的面,她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表现出来的不同模样,心里有些茫然他不时地转变着表情,又有些开心又见到了他不同的面貌。 静静看着他认真地批阅文件的侧脸,她脑中一片混乱,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听到她的叹气声,他猛地抬起头,正好与她幽幽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看到她眼中的低落,他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这个孩子他最清楚,如果不是十分为难,她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青玄师傅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居然让这个孩子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他放下文件,伸手拉她坐在身侧,见她别扭地转开脸不看他,只是怜惜地轻轻顺了顺她的头发,并没有强迫她转过脸来,如果她不想说,他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大家都道她性子温顺乖巧懂事,他却从一开始就直觉地认为她是猫儿性,无论外表如何温顺,个性都是高傲倔强的,甚至是任性的,但又被她自己无意识地压抑了起来,大多时候都是漫不经心的,除了戏,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有在不经意间才会突然冒出来一点点端倪。 在他的心中原本的她,也许就应是像台上的她一样,不一定是美丽绝伦,但绝对鲜活可爱。他这些年来,一直希望她能过得开心,至少有一点也好,可以在生活中也表现出一点她台上鲜明的生命光彩。 所以极力地纵容,终于渐渐地有了些成效,如今这个孩子在他面前至少会任性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看着她执意偏着的头不肯理人,他反而更开心一点,他不要她一味地低眉顺目。 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微微抿着的唇,虽然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在他眼中却有着明显的挣扎,看来又是关于唱戏的事儿了,这个孩子这么多年来,也只会为这一项与她的师傅争执。 轻轻顺着她的发,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安慰她。 他倒并不在意她唱不唱戏,只要她喜欢,就是唱一辈子也没有关系,但是他知道小叶子对她师傅有多孝顺,除了唱戏这个问题别扭了些,她一直对师傅的话言听计从。 当年让她上台唱是不舍于她那份执着,除了初见时被一脸没睡醒的她抓了一把外,这个丫头一直淡淡的,似乎无欲无求,那难得的坚持目光使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那光华夺目,似要晃花了他的眼。所以他同意了她上台替那个受伤的孩子,不光是为了救场,更多的是被她对戏表现出来的执着所动了。 而台上,她的表现更是震惊全场,那样感情饱满的人物,仿若真的洛神现世,洛神的美,洛神的情,洛神的愁,经过轻轻的唱,曼曼的舞,婉转流动的眼波扣动他的心弦。经营戏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戏,虽然知道她一直唱得很好,但真正出现在台上时,那却是完完全全的风姿醉人。 这样好的戏,他舍不得就这样消失,而这个孩子这样的光华,他也舍不得就这样消失。台上的她是那样动人,每一个人物,不论是悲,是喜,是爱,是恨,她居然都可以演得活起来,让人无法相信这个孩子平日是如何的安静。她的情绪似乎都用在了戏中,又或者是她心中的情藏得太深,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还有那样激烈的情绪。 这个让人忍不住疼惜的孩子,从最初的怜惜,到如今无法控制的想要宠爱,想要更纵容她,让她开心,让她做她喜欢的事情,甚至希望她更加地任性。 反正白家本也就不在乎那些所谓的世俗,她想唱戏便唱戏,他有足够的能力为她撑起安全的壁垒。 当初决定隐藏她的身份倒并不是怕事情暴露,只是为了安全,为了她可以平静地生活。 紧紧挺直的背在他温柔的抚触下渐渐软化了些,叶官儿垂着头,盯着紧握在膝上的手,他的手很温柔,安抚了她不安的心情,但她又生气,自己这样轻易地被他安抚了下来。 这四年的相处,这个人总是这样放纵地宠爱着她,虽然相处了这么久,她依旧不理解这个人,唯一确定的是,这个人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她几乎不敢想没有他的未来。如果没有了他挡在前方,她的生活会是怎样? 他又当她是什么呢?她这样一心放在唱戏上的丫头,连主子都不会服侍,又不会说好听的话,明明她并不是任性的人,但对着他却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发脾气,她应算是非常不合格的丫头吧。 他对下人一直都很温柔,对书音也是很好的,所以她在他心中也许也是一样的吧? 不,书音还会照顾他的起居,帮他办事,而她却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什么洛神女,还不就是三爷的玩物吗? 心中猛然浮现起不知何时听到的闲话,她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听到的,甚至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起心中却忍不住痛了起来,她对他来讲也许真的只是如猫儿一般的玩物吧,否则他为什么要对她好? 她是一个戏子,原本就是世人眼中的玩物,戏子不会有幸福,班里的人一直在说,师傅也是一直在说,一个戏子怎么可能得到幸福? 对于他,她的存在只是如同一只猫儿吧?只要乖乖地呆在这里,做一只乖猫儿就可以了吧? 她这几年的生活,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幸福的生活,突然变得好不真实。 看着她不自觉地把头埋在膝上,整个人倦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满身散发着抗拒的气息,他半是心疼半是好笑。这个孩子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明明刚刚已经没那么不开心了,现在却又开始沮丧了。 她并不是一个悲观的孩子,甚至是对凡事都有些漫不经心的,估计今天是真的很苦恼了,要不然不会这么低落地胡思乱想。 微风轻轻吹拂着,午后的阳光温暖怡人,温柔地洒进房间,悄悄地为两人盖上金色的纱衣。 书音端着厚厚的账本走过窗边,不经意地转过头,看到男人微垂着眼帘,注视着如猫儿般依偎腿上安眠的少女,手上温柔地顺着她的发,虽然他看不到他的目光,但他却知道那目光有多么温柔宠溺。 低头看了看手中捧着的账本,书音心中微叹了口气,微微笑了笑,满脸无奈地摇着头安静地走开。 第7章(1)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3377 三爷在发呆。一向认真工作的三爷在发呆? 书音满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俊美男子,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从他被白管家送到他的身边起,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虽然外人一直传言他是个超级败家子,但是他书音可是十分清楚的,他的三爷不光不是个败家子,还是白家难得认真工作的好主子了。 大爷当家,但多是在家里负责江湖上的麻烦,二爷掌管暗部,成天神出鬼没。几位小爷不是年纪太小不足以独挡一面,就是像四爷一样天天玩乐为重,在白家,真正为白家生意努力工作的,也就只有三爷了。 偏偏最努力工作的三爷却被人家认定成了在吃喝玩乐,明明那只是三爷在巡视白家旗下的产业,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不过三爷一直没有澄清,反而态度更加暧昧,让人误会更深,他书音心中再愤愤不平,自然也只能乖乖地跟着不说话。 “唉……” 听到叹息,书音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三爷在发呆已经很奇怪了,现在居然叹了气,青班主到底写了什么给三爷啊,能让他向来稳重的主子这个样子? “三爷,青班出了什么事吗?”忍了又忍,书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能让他的主子叹气的事,他书音实在太好奇了,如果不问出来,他会睡不着觉啊。 “啊?不用担心,没事儿。”白云月抬起头,看到书音又好奇又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轻轻笑了笑,没事儿啊,是啊,信里其实只是写了一个现实啊。 青玄师傅的信写得极简单,其中只是说,叶官儿已经十八岁了,请他做主,让她隐退嫁人。 十八岁吗?嫁人吗?他的小叶子什么时候已经长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为什么他一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 如果她嫁了人,是继续在台上,还是乖乖地回到家中做个普通的贤妻良母? 想到她若是嫁了人,从此风采便只会为一人展现,这个认知让他有些郁闷了。 小叶子啊!明明是一直只属于他的可爱的小猫儿。 想到小叶子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画面,他忍不心里开始酸酸的,那样全然的信任,那样夺目的神采,从此只属于那个男人,那个人会不会为她的光彩而自豪?会不会像他一样,为她感到骄傲?会不会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会不会像他一样疼宠她? 想到他细心养大的孩子不再能任他接近,他心里实在高兴不起来,吾家有女初长成,难道这就是老爹的心情? 看到又再度发呆的主人,书音长叹了口气,还说没什么事,看他这个样子,明明就是很有问题嘛。反正肯定又是和叶丫头有关吧?主子实在是太宠叶丫头了。一遇到和她有关的事就会失常,虽然三爷一直待人温和有礼,对他书音也可以算是个温柔放纵的好主子,但对叶官儿,三爷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他早就从最初的嫉妒到如今的漠视了,那样温柔宠溺,连在他亲弟弟身上都没有过。 能让三爷失常,也只可能是因为叶丫头了。 说起来那个丫头最近也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一个人独处时老是会失神,虽说原先也常常看她安静地发呆,但是最近明显是在烦恼着什么的模样。 书音又是一声长叹,无奈地看着窗外。 呜呜……他果然又被排除在外了。 晚间的应城依旧灯火通明,作为一座繁荣的大城,应城白日里车水马龙,到了晚上更是歌舞升平。 应城白家戏馆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门口接待的小伙计都面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将一位位客人迎入戏馆。 今儿个的戏馆格外热闹,虽离开场还有挺长时间,但人都到得极早,东家也特意交待了,让早来的客人们先进门喝茶。这个盛况在白家戏馆,也只有洛神女出场时才会见到。 放下窗帘,白云月转过身,看着正在镜前仔细上妆的女子,原本清秀的脸被那油彩沾染过后,居然是出奇的艳丽。 她专用的化妆间十分安静,与外面的喧闹成了对比,在开场前,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他安静站在一边,看着她轻轻地将油彩勾画到脸上,目光渐渐变得不同,气质渐渐变得不同,似乎在上妆的过程中,她也渐渐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今儿个她要演的是青玄师傅新写的段子,在戏中所饰的是一位名妓,美丽绝尘,文采风流,原本是官家小姐,但是却因家中突遭变故坠落风尘,是个风华绝代的苦命佳人。她那本是清清的眼神渐渐变得清高冷漠,装满哀愁。她清秀的脸也在油彩的勾画下变得艳丽动人。 心中总是忍不要惊叹她的天赋,这样神奇地完全融入角色中,变成另一个人,将戏中人的感情完美地表现出来,纵是天下戏子万千,但能够达到这样的他却没有见过第二个。 她是真的用心在演,将每一个角色都当成活生生的人物在演,至少在台上的那瞬,她就是洛神,所以才会迷倒众生。 窗外的热闹完全不入她的心,而她身上近日一直隐隐透露出的忧虑情绪也渐渐消失不见,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扰乱入戏的她,那分隐在她心底深处的光华,开始不自觉地焕发出来,带着出奇的夺目神采,让他移不开目光。 那样鲜活动人的光华,让他当日无法开口阻止她上台,亦让他在后来总是忍不住想要见到她上台,不光是她唱得那样好,真正吸引他的,是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藏在心底深处的光。 转开眼,他目光扫过四周堆得满满的礼物,戏未开场,却已经有这么多人提前送了贺礼过来,实在不由为她觉得骄傲,他的小叶子啊,这般的优秀,怎么能不让他觉得骄傲? 但是心中又有些不悦,为她的优秀而骄傲,心中却又无法控制地承认,这样的美丽被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微微泛酸的。 她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叶子!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陪在她身边,用心呵护,看着她出落得这般美丽动人。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又想向世间所有人展示她的美丽,又有一股冲动想将她藏起,不让任何人看到。 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随手拎过一个精美的金漆木盒,漫不经心地翻看,原本只是想要随便看看分散注意力,但这盒子中的东西却让他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精美的木盒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全套金饰,这便也罢,最让他吃惊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一条新娘盖头。 谁这么大胆?这难道是表示想要娶他的小叶子不成? 白云月忍不住在冷哼了一声,心里隐隐地涌起怒火,轻轻盖上盒盖,袖中的手不自觉握得咯咯作响。胆敢打他小叶子的主意,等他查出来定要好好招待一下。 “叶官儿,时辰到了。”门帘挑起,师傅轻轻地唤着,看到她转过头来的那瞬,青玄心中一震,虽然已经看了不知多少次,再看到时,依旧会为这个孩子的天分而震撼。 他的眼前,已经不是那个乖巧的小叶官儿,放下画笔的瞬间,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抬起头,她的眼中带着几分落寞,带着几分清高,孤独又动人。 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个美艳绝伦,才惊天下的苦命女子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她已经令这个角色活了起来。 身为这个角色的作者,他不得不承认,叶官儿将他心中的那个女子完美地赋予了生命,似乎那个女子本就存在于现实中,他编造出来的女子,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面前。 身为一个戏子,一个作者,他惊叹于她的天分,忍不住想要将更多的角色交由她来演,让她不断上升,不断进步,为更多的角色赋予生命。 但作为一个亲人,他悲伤于她的天分,这样一个天生就该演戏的孩子,想要平凡的人生,是多么的不容易。而无论多么有天分,一个戏子想要幸福,又是多么的渺茫。 青玄垂下眼,双手忍不住紧紧握拳,无论如何,他不能任她再唱下去,他心爱的孩子,不能像他们一样过人生。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他无论如何也要让她退出这个圈子。 叶官儿脸上冷若冰霜,听到了师傅的招唤却只是点了点头,这是她的习惯,一旦入了角色,在下台之前,心情总难以转换过来。众人也知她这个样子,所以在下戏之前都会尽量不打扰她。 她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抬头挺胸,像一枝孤傲的寒梅。 台前已经响起了锣鼓,她缓步走出房间,虽然看不到台前的情景,但心中依旧清晰地浮现出开场时的模样。 乐音响起,一声娇啼,小丫头咿咿呀呀地唱着出了台。 第7章(2)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2946 夜色沉起,花楼灯火初上,小丫头受了鸨母的命令前来唤月娘。 月娘是花楼的头牌清倌儿,马上就要十八岁了,爱钱的鸨母受了爱慕月娘美貌所惑的一位富商的银钱,叫小丫头唤月娘前去,想要安排她正式接客。小丫头听得了消息,又是焦急,又是怜惜。一路唱着前来唤人,句句是对月娘美丽的怜惜,与对无良鸨母的愤恨。 小丫头在台中站定,停了唱腔,抬手做敲门状,口中轻轻唤道:“姐姐,姐姐开门。” “稍候。”一声轻轻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点冷淡,却异常清丽,尚未见人,却让人忍不住想,这样美丽的声音,主人定也是美丽出尘吧。 “姐姐,妈妈唤你堂前去。”小丫头垂首立在门前念白道。 “所谓何事?”女子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随着应声,人挑了帘子走出来,尽管只是清淡的梳妆,素白的衣衫,但那气质却极是动人,让台下众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她慢慢走到台中,明亮的灯光下,女子清淡却带着轻愁的容颜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整个戏馆安静无声,只隐隐可以听到一些因为惊艳而忍不住地叹息。 “姐姐……”小丫头抬起头,看着月娘美丽的脸,神色欲言又止,红唇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将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天啊……”月娘闻言,又是悲,又是怒,一声长啼。 满场的观众的心都跟着这声长啼揪了起来,紧紧盯着台上,不敢错半分目光,有些个年轻女子甚至忍不住为台上的苦命佳人默默湿了眼角。 白云月站在侧台目光温柔如水,看着她在台上尽情地唱,心中满是骄傲。 虽然刚刚开场,台下的人却都已经被她完全带入了戏中的世界,这样厉害的孩子,却是他家的,是他白家的孩子,他可爱的小叶子啊。 这个孩子这样适合演戏,演得这样好,又是发自内心地真的喜欢唱戏,他怎么忍心让她离了戏台。如果只是因为世俗的目光,这个孩子就要放弃她所唯一喜爱的东西,他不舍得,亦不允许。 只要这个孩子还想要唱,他就会保护她的心愿,暗暗下了决定,白云月看着台上尽情唱着的美丽少女,眼中温柔满满。 台上灯火通明,台下的观众痴痴地看着台上的女子纵情欢笑、悲怒,一颗心为之牵动。 二层的贵宾包房里,一个中年男人痴痴地看着台上的女子,眼中透着淡淡的怀念,那并不是对戏中女人的迷恋,倒似是透过台上的人,看到了什么。 “台上的戏子叫什么名字?”他没有移开目光,轻轻开口问道。 “大人,那是天才女伶洛神女。”坐在一侧的男子闻言,连忙回应。心中一片欢喜,听说这位大人爱看戏,他费了多少心血才弄来了票,看起来果然对了这位大人胃口。 “多大了?哪里人氏?”和她那样像,让他忍不住以为她还在人世了,初见时,她也是那样孤傲的表情,带着轻愁,像一只寒梅,清高馨香,让他忍不住沦陷在她眼中。 “大人,洛神女的身世神秘,除了白家戏馆的东家,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虽然出道四年了,但还没有人得见她的真面貌。”男子听到问话,心里有些懊恼,他不是没有打探过,但那个女人神出鬼没,他曾经派了人专门守在戏馆门口,却依然没有见到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哦……”男子闻言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任何反应,倒似他刚刚的问话只是随口一说,有没有结果并不在意,见到他这个反应,一边的那人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位大人并不十分在意那戏子的事情,否则马屁没拍成,反而招了祸端就麻烦了。 他呆呆地看着台上的戏子,看着她时而温柔,时而清高,那样美丽骄傲,与她是那样相似,当年的她,也是那样美丽,也是同样骄傲,让他为之倾倒。 看着大人痴痴的眼神,一边的人心里暗暗下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戏子弄到手,看大人这个样子,应是对那个戏子颇为喜欢,若是他能讨得了大人欢心,那将来升官发财自是一路畅通了。他将目光转回台上,唇边不由浮起得意的笑容。 包厢的一角静立的人听到前边的谈话,目光深沉地看着台上的人,眉头轻轻地,轻轻地皱了起来,眼中快速地闪过一丝精光后轻轻垂下,恢复平静的表情。 唱完最后一个字,她仰着头,尾音越升越高,绵长而悠远,在众人都以为将要结束之时,突然又更上一层,让台下的人忍不住替她做了个深呼吸,那声,如怨如慕,似歌声,又如呻吟,仿若天鹅绝唱。 她一袭白衣,仰首而立,身体笔直僵硬,让人忍不担心,是不是刚刚那绵长的尾音用尽了她的气息。 台上的灯火缓缓暗下,直至完全熄灭,全场的人都静默当场,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知过了多久,灯光再次亮了起来,众人才突然恢复了神志。 台上已经没有了人影,四下的灯也渐渐被点了起来,原来已经到了散场的时候,台下的人没有一个站起来离开,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站了起来,手脚却有些不自觉地发软。 洛神女的戏,果然不一般,不知是哪一个率先拍起了手,全场的人忍不住全都跟着鼓起掌来。似乎不做些什么,他们根本无法从戏中回神,一时间,戏馆内掌声如雷。 她靠在墙上,头微微抬起,闭着眼睛,听到场外震耳欲聋的掌声,唇角忍不住缓缓勾起,全身的力气渐渐消失,人缓缓地顺着墙面滑了下去,直到被一双大掌稳稳接住。 她依旧闭着眼睛,熟悉的气息告诉她来者何人,但全身极深的疲惫感让她连睁睛的力气也没有了。 “唱得极好,安心睡吧!”白云月抱着闭着眼睛的女子,轻轻抚了抚她的发,见她一脸的疲惫,却强撑着想要睁开眼,轻轻笑了出来,靠近她的耳边,他轻轻地温柔说着,伸手抱起她,稳稳地走向后台。 听到他温柔的话,她心中有一瞬异样的感觉,但深深的疲惫感却让她没有力气多想,靠在他宽大温暖的怀中,她听着耳边稳重的心跳声,忍不住坠入深深的梦中。 穿过幽静的石板小路,空气中佛香的味道渐渐浓了起来,再转一个弯,眼前出现了一座佛堂,朴素却足够尊贵的建筑显示出主人的身价不凡。 冷面男人轻轻敲门,无声地进入房间,跪在地上开始报告。原本安静平和的佛堂随着男人冰冷的声音,气氛渐渐阴沉了起来,隐约间升起了浓浓的恨意与杀气。 佛堂里静坐的女子睁开眼睛,目光随着男子报告的内容越来越冰冷,美丽端庄的脸庞也渐渐变得有些扭曲。 “你确定是她?”她低低的将话一字一字吐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暗哑。 “是的,属下十分确定,与当年的那人如同一个模子。” “果然,贱人就是贱人。”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年被她侥幸逃掉,本想着只要不再回来碍事便放过那个贱人也罢,她居然敢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是她吗?她还活着?母亲,怎么办?”一直静立在一边听着的少女满脸的仇恨,忍不住低声开口问道。 “你知道该怎么办。”抬起眼,女人看着跪在面前的男人,轻轻地开口。 “属下明白。”轻施了礼,男人退出佛堂,冷冷地看着美丽幽静的院子,心中不由冷笑了起来。 女人,果然都是一样。 再美丽的外表,再高贵的身份,心肠都是一样歹毒。 第8章(1)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5226 阳光温温地透过窗子照在床上,为安静沉睡着的人儿勾勒上一抹淡金色的光晕。似是被阳光打扰到了好眠,她不自觉地翻了个身,滚出那个温暖的怀抱,侧身缩成一团。 侧卧在床边的人看到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莞尔一笑,伸手轻轻地,充满爱怜地抚了抚床上人儿的发,看到她似乎为了要躲避打扰她好眠的“根源”,无意识地又缩紧了些,宠溺地注视着她,轻笑出声。 她从昨日昏睡过去到现在也还没有醒过来,这个孩子总是这样,每每唱过一场戏后,总要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上一天,明明平日是一个漫不经心,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孩子,只有在唱戏时,总是那样的全情投入,似乎将全部身心都转化成了力量,一次性地用光,让人不知道她是将全部的感情都用在了戏上,还是只有在戏上时才是她真正的感情。 实在是个让人心疼又头痛的孩子! 尽管连她自己都似乎没有觉察到,但她平日所表现出来的乖巧模样在他看来实在心疼得很。面对别人的请求,她从来都是笑着答应,无论安排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有任何疑问,对于除了戏以外的事情,她一直是笑着全盘接受,说是乖巧懂事,在他看来却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强迫。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宠着她,就是想要她学会任性,学会反抗,但却成效不大,除了面对他时会有一些无意识的别扭任性的情绪会表现出来,一旦对别的人,却还是一味地微笑接受。 “好好睡吧。”为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帐,白云月轻轻走出房门。 轻轻带上门,一转身就见到小七立在不远处表情怪怪地看着他。 “三哥,二哥让我转告你,最近有一批可疑的人在戏馆周围转,似乎是在查叶丫头的事儿,让你小心一些。”白云玉看到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容走出房门的白云月,心中忍不住长叹一气,笑成这个样子,真是…… “好,我知道。”听到小七的话,白云月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冷意。 “三哥啊,你昨晚睡在这了吧?”看到三哥眼中闪过的冷意,白云玉顿了一下,暗暗叫了一声可怕,不过还是挡不住他的好奇心。刚刚为了传话到三哥的房间,却发现里面整齐得有些过分,他是在练功时被二哥抓到来传话的,这个时辰收拾房间的丫头可是还没来呢,那房间若不是他三哥自己收拾的,那只能代表昨晚并没有人睡在里面。 他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情来叶丫头的房间看看,没想到居然看到三哥一脸肉麻地笑着从人家丫头房里出来,他想不怀疑也不行啊。 “是啊,小叶子昨天累坏了,我陪了她一会儿。”白云月点点头,一脸的坦然。下了戏,他抱她回来休息,放她到床上时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紧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稍有扯动的迹象她就会表现出不安的模样,所以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决定留下陪她。 “三哥……咱们家的丫头不可以随便碰的,这是规矩哦!你决定要娶她了吗?”小七看到他三哥一脸的坦然,语重心长地叹的口气。 “乱说什么?小叶子不一样。”白云月听到小七的话,下意识地喝斥,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三哥啊,小叶子是大姑娘了,你知道什么叫孤男寡女吗?”怪声叫了一声,白云玉翻了个白眼,实在想抓着他三哥的脑袋好好晃晃。虽然他平日也喜欢调戏丫头,但是也还知道个分寸。今儿个这个情景如果是让别人看到了,怕是叶丫头的名节早就玩完了。如果是让他家大哥看到,更怕是早就先一巴掌打过来,然后今天晚上就要举行婚礼了。虽然在别的人家里,贴身丫头几乎等于是房里人,但在白家这却是绝对行不通,不是不允许对丫头生情,但是白家的家规是不允许纳妾的,如果敢碰了丫头,那就得娶的。 “小叶子还小,哪有什么孤男寡女,再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像是……像是老爹一样……”白云月被小七一叫愣了一下,原本理直气壮的回答也不由得有了几分迟疑。 平日与小叶子就亲近得很,亲昵地搂搂抱抱,摸摸拍拍是从她刚进府时就开始了的习惯,这么多年下来,早就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突然被小七这样说,他心中猛然浮现起青玄班主的信中的内容,心里突然莫名地不自在了起来。 “老爹吗?三哥,你心里是真的确定是把她当作孩子一样疼爱着吗?”小七脸上满是不信,斜着眼,他用手指点点三哥的胸膛,语气倒是少有的认真。 “我……” “三哥,叶丫头已经十八岁了,不少这个年纪的姑娘已经为人娘亲了,你真的明白吗?”小七无力地叹了口气,看着三哥茫然的目光,他头一次发现,他的三哥原来不是一般的迟钝。还老爹?明明白家所有人早就默认了叶丫头是他的另一半了,敢当着所有的人搂搂抱抱,他原本还当这是他宣布二人关系的举动呢,原来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吗? “叶丫头会变成别人的哦,离开你的院子,离开白家,成为只属于那个人的叶丫头,你确定你明白嫁人的意思?老爹?你知道老爹的职责吗?老爹是需要亲手将她交给另一个男人的身份哦。你已经准备好了要将叶丫头交给另一个男人了吗?”看着三哥有些痴呆的表情,小七心中的火气直线飙升,他可不记得自己的三哥有这么呆的,全家恐怕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还不知道,他一直是在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叶丫头的吧? 越想越生气,小七手上戳得更加用力。 唉……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恨铁不成钢啊! “我……”白云月被小七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震得哑口无言,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嚣张的小鬼,换作平日,他早就伸手教训这个神气的小鬼了,但是今天,他却只能僵在原地,尽管面上还算平静,其实他的心中早就被小七的话搞得翻天覆地、狂风大作。 “哼,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尽情地数落完三哥,白云玉抛下一个你自己想的酷酷眼神扬长而去,抬着头、挺着胸,白小七爷从来没这么威风过,往常只有他挨数落的份,没想到他也有这么神气的一天啊。人果然遇到感情就会变笨,看到一向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温和文雅的三哥表情这么蠢,真是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爽! 几乎是无意识地走回房间,他呆立在床前,看着她恬静的睡容,心中乱成一团。 白云月伸手抚上被用力戳过的前胸,那里正微微泛着痛,有些热热的,麻麻的,酸酸的。 那里正在心脏的位置,手按上时能够清楚感觉到微微的震动,耳边也几乎清晰地听到了那“怦怦”的跳动声,比平时略快,带着不自觉的怒意与酸涩,小弟的话似乎也随着那用力的点戳进入了他的心。 他可以忍受吗?他可以亲手将她交给另一个男人吗? 从第一次看到她,他就莫名地喜爱,总想对她好,让她开心,看她尽情展现她的光华,做真正喜欢的事。 亲手用心呵护着的这个孩子,早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像个兄长,甚至是像父亲一样疼爱着她。 但接到她师傅的书信后,心中涌起的种种抵触感,小七的话带来的愤怒感,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也许并不如他所以为的那个样子喜爱着她。 老爹?也许最初的时候他确实是这样,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间,把她陪在身边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可以给她所有她希望拥有的,她想唱便唱,不想唱便不唱,无论她想要做什么,只要有他在,便可以尽情去做。 然而,她师傅的书信提醒了他,对于寻常的姑娘,这个权利最初属于她的父亲,但最终却只属于她的丈夫。而他却早在不知不觉中独占了这个权利,想着这个权利不再属于他,他是嫉妒的。想到她会属于另一个男人,他嫉妒得几乎想要杀死那个莫须有的男人。 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他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意,他的自制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差了?只是一个想象出来的角色,居然几乎让他动了真怒。 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家兄弟,各有各的怪异脾气,他白云月上敬父母兄长,下爱几个弟弟,没有奇怪的坚持,没有不同常人的喜好,虽然外传他是超级败家子,但那也只是因为他不幸接手了家中吃喝玩乐这一块的生意管理,但他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喜好,之所以挑剔,那也只是作为主事人的工作罢了。 他一直以为他是白家最正常的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原来也并不正常,他不光迟钝得要命,喜欢上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自己都不知道。还一直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成个孩子一样疼爱。 接到书信后他烦恼了很久,还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是老爹的忧虑,他脑中不由浮现出她渐渐成长的模样,从那样小小的,让人心怜的小猫儿,长到如今这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每一个身影都那样清晰地印在他的心中,每一次蜕变都在他的注视下。 他的小叶子,他的…… “你是我的,只属于我的。”坐在床边,他目光深沉地注视的她的睡容,暗黑的眸色中隐隐闪动着火花,伸手抚过她的脸颊,他低低地沉吟着。 在他的心中,她是理所当然归他所有的,从她进了白家,她便成为了他的,他小心地呵护,细心地养育,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出落成这样美丽。 他怎么能甘心她属于别人?从此再不能有亲近,再不能成为她的希望,再不能保护她不受欺负。 原来啊……原来他一直这样霸道,这样自负,他希望自己是她的天,严严实实地保护着她,为她遮风档雨,任她自由飞翔。 他一直以为自己本质还算温柔呢,长到这么大,白云月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原来他不只也有怪癖,还是一个这样自大的男人,看来他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自己。 轻轻叹了口气,白云月伸手掩住俊脸,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有什么在变化,虽然她说不清楚,但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她不知不觉间变化了。 窗外风景依旧美丽,微风轻拂,伴着荷香,吹进房间,应是昏昏欲睡的时候,但是她却感到烦躁不安,那种焦躁的感觉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却不时侵袭而来,让她心烦意乱。 她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想,但是刚刚放松下来的情绪却突然紧张了起来,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她知道,有人在这个房间,而且正在看着她,那种感觉,不是危险,却和危险一样让她紧张。 白云月走进房间,看着缩在窗边的人儿无声地笑了笑。窗外阳光正好,光温柔地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表情安静闲适,果然像是一只午后吃饱饭后,乖乖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小猫儿。似乎是听到了他进门的声音,虽然没有睁开眼,她周身的气息却变得多了些戒备。 “小叶子,睡着了吗?”轻轻走到她的身后,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耳边,轻轻地开口轻唤。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与微微扑来的热气让她全身一僵,险些睁开眼睛,作势轻轻哼了声,她动了动身子,将脸转向里侧逃避那恼人的气息。 为什么装睡她也说不清楚,但是在细想之前,就下意识地决定了这样做,也许在心灵深处总觉得,有种不想面对他的感觉。到底为了什么她也具体说不出来,但是却一直有种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躲。 “呵呵!”白云月看到她受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发丝,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的侧脸。 他知道,她在躲他,这个孩子有多敏感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居然到这个程度确实有些出乎了他意料。他甚至还什么都没说,她便已经有了感觉,不过他不想逼她,他自己都用了那么久才想通的事情,自然不能要她一下子想明白。 坐到她的身边,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感觉到心里变得十分柔软,明白了自己的感觉,原本的烦恼一扫而空,原本平日见到她时就会很开心,现在更是感到十分充实。 烦恼吧,烦恼吧,我的小叶子。虽然有些坏心眼,但只有感到了烦恼才证明你在想着我啊。 温柔的笑着,他的眼中满是宠溺,抚摸她发间的手更轻,更温柔。 抚过发的手依旧是那样温柔,但她却感觉有什么不同了。叶官儿小心控制着呼吸,生怕被他发现她在装睡,明明只是同以往一样的动作,为什么她会觉得紧张不安? 那天她唱得太过激动,在昏睡间,他似乎对她说了什么,但她却完完全全记不得了,似乎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重要到她虽记不得,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不安。这份焦躁太过茫然,让她完全没有头绪,理不清,道不明,却忍不住想要避开他。 放在胸前的手被轻轻抓住,她没有挣扎,但心却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手被拉着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是什么?强忍着睁开眼的冲动,叶官儿感觉自己几乎僵硬了。 感觉到她的不自在,白云月轻轻笑着,握着她的手,轻轻玩把着,不时放到唇边轻轻亲一亲。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他的笑意更深,目光中突然闪过一抹调皮的光芒,他牵着她有些僵直的手放到唇边,突然坏心地咬了一口,感觉到她差点控制不住弹跳起来,他低笑出声,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第8章(2)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4448 烦恼吧!烦恼吧! 尽情的为了他而烦恼吧! 真是烦恼啊! 在连着三天找不到叶官儿后,白云月终于开始发现,也许烦恼的人已经变成了自己。 他第一次觉得白家实在是大得有点讨厌,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过,在自己的家找一个人居然会这么难。 平日太放纵这丫头也有一定坏处,想要找她找不到,让人传唤她也敢不来见他。虽然这种任性是他一直乐见的,一直期盼的,但偏这个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也是让人不得不烦恼了。 猛地推开厨房的门,白云月眼眸淡淡扫过全场,这个时间应该是下人们吃饭的时间,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原本有说有笑的众人均呆在了当场,尽管只是匆匆一眼,他却可以确定那个熟悉的人儿并不在这里。 “看到小叶子了吗?”抓着离门最近的小丫头,他一反往日的温和微笑,面无表情地轻声开口问道。 “三爷……今儿个,今儿个还没见到过叶姑娘。”正在厨房当值的小丫头,被问得一愣,结结巴巴地回话, “看到小叶子,叫她来找我。”漂亮的眼眸扫过在座的仆从,白云月淡淡地开口,看到他们全部愣愣地点了头,转身离开了厨房。准备到下一个地方堵人。 直到白云月离开厨房,一屋子的人才突然发现,这半天他们一直是屏着呼吸。一直维持着夹菜姿势地收回已经酸了的手臂,小黄瓜咬到一半的人连忙将剩下的半条塞进嘴里,不约而同地长叹了口气。三爷一向是家里最温和的主子,还真是头一回见到他没有表情,一直温柔微笑的三爷一旦没有了笑容,那张漂亮的脸不光不再温和可亲,甚至还有些吓人啊。 白家的人已经完全确定了,一向温顺乖巧的叶丫头在生气了,而惹到她的,正是一直异常宠爱她的三爷。 不是他们太敏感,而是这个你追我逃的戏码已经连续上演好几天了,在座的人差不多都被三爷抓着问过叶丫头的下落了。虽然一开始看着还挺有趣的,但看得多了也实在有点看腻了。而且刚才因为他突然跑进来,好几个人嘴中的馒头都直接吞下了喉咙,小米粥更是差点喝到了鼻子里,这样的事再多来几次,小命堪忧啊。 伺候完主子用餐,端着盘子走回厨房的小丫头一抬头,看到正在低着头快步向前走的叶官儿,想起三爷的吩咐,小丫头连忙小跑到叶官儿跟前。 “叶姑娘,叶姑娘,三爷刚刚在找你呢。”小丫头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一路小跑着跟在叶官儿身边,边跑边说。 “知道了。”点点头,叶官儿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继续朝前走,脚下甚至有加速的迹象。 小丫头听到她的话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方位,再看看叶官儿走去的方向,再度确定没有看错,那边……好像是大门吧?叶姑娘真的听到了吗? 叶姑娘是真的生气了吧?虽然没有见过她生气,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叶姑娘没有笑容啊。这个姑娘虽然话不多,但是一直都是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要说是人应该都会有不高兴的时候,但说起来她还真没见过叶姑娘脸上没笑容的呢。 三爷到底做了什么啊?让好脾气的叶姑娘气成这个样子?小丫头看着越走越远的叶官儿,困惑地叹了口气。 算了,她不管啦,摇了摇头,小丫头把疑惑抛之脑后,反正她也说了,叶姑娘不去见三爷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端着盘子,小丫头转身继续朝前走。 “看到小叶子了吗?”刚走了两步,小丫头再度被抓住,不用抬头,她已经知道了面前的人是哪一个。 “三爷,叶姑娘出门了。”小丫头头都没抬,伸手指了指身后,只感觉到身边一阵风过,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希望三爷能找到叶姑娘啦,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她就被抓到问了两回,她虽然只是个小丫头,但是也有很多工作要做的,再这样下去她会很烦啦。 而且没有笑容的叶姑娘与三爷都好奇怪啦,这几天叶姑娘晚上连戏都不唱了,大家都觉得好无聊呢。叶姑娘每晚定时的练唱早就成了白家的保留节目,辛苦工作了一天,晚上听到这么好听的曲儿对大家舒缓劳累可是十分重要的,几天没有听到她唱,觉都睡得不舒服呢。希望三爷争点气,赶快哄好叶姑娘吧。 一路匆忙地出了府门,对着街上一如往常等着一堆江湖人,热闹嘈杂的气氛却缓和了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做了个深呼吸,她放慢脚步,低下头,开始慢慢地朝前走。 那日他突然的举动吓坏了她,每每回想起来,就会有火烧一样的感觉冲到脸上,虽然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但那无法言喻的亲昵感却让她感到心慌。 有点心慌,有点惊吓,有点害羞,但最最让她无法面对的,却是其中无法忽视的恐惧感。 有什么说不清的感觉在她心中涌动,挣扎着想要冲出她的把控,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个声音在她心里低喃,告诉她不要,不要去想,不要去做。 那个声音温柔却充满悲伤,带着让人安心的怀念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去服从。所以,她只能逃,逃离那个让她无措的源头。 “小叶子。”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几乎还没有思考,脚下就已经跑了起来。 “小叶子,你给我站住。”好不容易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白云月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她居然在听到自己的叫声后抬腿就跑。 顾不得两人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白云月略一提气,脚下几个提点,人已经一路飘着到了她的面前,正好把低着头一路狂奔的人儿抱了个满怀。 “小叶子,为什么生气?”无视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他只顾看着怀里的人儿,一反往日冷静温和的语气,声音中满是焦躁。 “没有。”闻言,她咬住唇,声音闷闷地回道。人已经被稳稳固定在他怀里,她只能跟着在原地站定,不过依旧低着头不去看他。 “没有生气吗?那为什么不看我?”果然气得很严重,虽然两人一直动作比较亲昵,但是却从没有公共场合明目张胆地搂搂抱抱,连他都能感觉到四周行人灼热的好奇目光了,她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从那天他稍稍欺负了她一下后,她就一直躲着他,让他在自己家里都能连着三天找不到。让人去传唤,她也不来,四处堵人也堵不到,如今为了躲他,她连饭都不去吃了,刚刚看到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满脸的迷茫,如同一只迷路的猫儿,实在让他心疼得不得了。 心中也暗暗懊悔自己逼得太紧,原本就知道这个孩子的心有多么严密的,多么戒备的,就像一只戒心十足,性格敏感的猫儿,想要获得她的信任就必须有十足的耐心,逼得越紧,就会逃得越远。明明早就知道,想要她的亲近,只有等她自己慢慢走近。 低着头,垂着眼,她站在原地,依旧不看他,到底是怎么了她也不知道,但是在她想明白前,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在躲着他了。为了什么,她并不明白,但心中是完完全全的烦乱,似乎有什么正在瓦解,这让她很害怕,那是一件未知的,而且非常非常恐怖的预感。 “小叶子……”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白云月突然发现她居然在发抖,他的碰触让她发抖?这个认知实在让他被狠狠地打击了一下,抓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 她在害怕?为什么?难道是他的碰触让她害怕了吗? 趁着抓着自己的力量松了下来,她低着头,猛地抽出被抓着的手,埋头向前狂奔了起来,要逃离,否则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低低地说着,不能,不能,她不能……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白云月轻轻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在让她害怕?手上还残留着她颤抖时的触觉,她这个样子似乎有些熟悉,这样的情景不知何时也曾发生过。 该死,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有人正在查叶丫头呢,小心一点啊,三哥。 烦乱的脑中突然浮现起小七前两天说的话,他用力地甩了甩手,放下心里涌起的烦躁,看向前方,人早已经没了踪影,浓浓的担心开始涌上心头,脚下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 该死,如果她出了什么事…… 莫名的恐惧让她无法思考,只能不停地奔跑,一直一直地向前跑,直到几乎喘不上气来,脑子里开始变得一片迷糊,她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背靠着墙,用力的喘着气,脑中一片混乱。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能想,这样才是最好的吧? 直到停下脚步才发现腿上正在剧烈地发抖,是跑得太猛了吗?顺着墙滑下来坐在地上,她用力抱住膝盖,将头埋入其中。 就这样缩在墙边,她的心中空空的,脑子也空空的。 不知过了多久,虽然感觉到了有什么不舒服的东西正在接近,但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耳边传来利器猛力碰撞的声音,她终于茫然地抬起头。 眼前有人正在打斗,虽然近在眼前,但她的心中居然没一丝真实的感觉,就这样茫然地看着激斗中的两个黑衣人。 “叶姑娘,请速离开。”突然传来声音使她猛然惊醒,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因为动作太快混成一团的两人,有人正在叫她吗? “我是白家暗卫,请姑娘速离开。”其中一个黑衣人见到她张望过来,分出心神快速说道。 暗卫?叶官儿有些茫然地想了想,终于想起了白家还有这支不为人知的队伍,暗卫是白家的守护力量,平日大多暗中调查所有与白家相关的事情,暗中清除一切会有害白家的事物,保护白家的主人。平日并不现身,除了白家的主人与少数高层管理者外,大多的仆从并不知道暗卫的存在。身为主人的贴身丫头,她倒是被告知过这部分势力的存在,只是从来没有见,几乎已经忘记了这回事儿。 “我……”叶官儿咬着唇,用力撑着地想要站起来,但不知是因为坐得太久,还是被吓到了,她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试了几下依旧站不起来。 对方的武功很高,暗卫心里虽急却也没有办法再分心,只能全力应战。 “小叶子?”白云月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该死,还真的让他给猜对了。 看到白云月一脸寒意地飞身过来,黑衣人也不恋战,朝着暗卫虚晃一招,飞身离开。 白云月把全身止不住颤抖着的叶官儿紧紧拥入怀中,用目光示意暗卫不必追击。来人的功力很高,而且这样绝然的杀意非同一般,身为白家人,寻常杀手是什么来路他一看便知。这个杀手虽极力掩饰着,却也同样难逃白云月的法眼,只是这个来路却让白云月有些忧心了,他小小的叶官儿,虽然戏名天下,但无论如何也不应会招来这样的杀手。 如果不是暗部的人跟着,小叶子恐怕就真的出事了。看着已经没有了踪影的巷子,眼中涌起冷冷的杀意。不管那个杀手来头是否就是他所猜的那个,敢动他的小叶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怕,不怕,有我在哦……”感觉到她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白云月轻轻地拍抚着她的后背,贴着她的耳边低低地安慰着,低垂的眼帘隐去了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 第9章(1)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3666 “叶官儿,我的好孩子,你没事儿吧?”听说叶官儿遇袭,青玄立刻赶到了白家,看到半躺在床上的孩子,他的眼中满是担忧。 “师傅,我没事。”正在被白云月按着喂着安神汤的叶官儿看到师傅冲进来,抬起头,脸上并没有半分惊吓,反而带着比平日还要灿烂的笑容。 “真的吗?”青玄看着她的笑容,心中反而更加担忧,这个孩子从来都是很勉强自己,平日总清清淡淡地微笑,倒是她越是笑得轻快,越甜美,越是有问题。 “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班主放心。”白云月看到青玄望过来的担心目光,微笑着安慰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直到得到白云月的确认,青玄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轻叹了口气,他心疼地伸手抚摸着叶官儿的头发。 “小叶子,睡一会儿吧。”看到她在青玄的抚摸下渐渐放松下来,轻轻打了个哈欠,白云月伸手扶着她躺好,刚刚的安神汤里加了助眠的药物,这一番惊吓再加上近日一直没有睡好,一旦放松下来,眼皮就撑不住了。 “嗯。”眼皮越来越沉,她乖顺地躺回床上,迷迷糊糊看着面前的两人,一直飘浮不定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有他和师傅在,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等到叶官儿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终于睡着后,白云月轻轻伸手,示意青玄跟他出来。 “青玄班主,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请班主将小叶子的身世告之与我。”两人走到了书房坐定后,白云月也不多言,直接开口问道。 “身世?”听到他的问题,青玄皱了皱眉。 “是的,这次的事情实在蹊跷,小叶子就是洛神女的事便是暴露了也不应会招来杀手,而且这杀手来头不小,我怀疑与小叶子的身世有关。她五岁前的记忆完全没有,想必应是当年发生过十分严重的事情导致如此的,只是既然小叶子已经不记得了,追究也无计于事,但发生了这件事,便不能再无视了,希望班主如实告知。” “三爷,并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叶官儿的身世我也并不清楚,叶官儿是我师姐的孩子,虽然托我养育,但师姐当年的际遇我并不清楚,叶官儿又忘了前事,连名字都是我后来取的。”回想起当年的情景,青玄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便请班主将当年的事情细细地讲一下吧,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以便派人去调查。”闻言,白云月想了想,又开口道。 知道事情重大,青玄点了点头,仔细回想了一下,理了理思路开了口—— “那一年,我们班子正在定城唱戏,那时我们已经在定城呆了大半年,因为生意不错,师傅决定再多呆一段时间,那时我们几乎每隔一天都会唱上一场。那是靖元十年,师姐正是十八岁,唱功身段无一不精,比之今日的叶官儿,也并不逊色,不知迷倒了多少王孙公子,甚至有人提出要娶师姐回家当正房夫人,但师姐眼光极高,一直看不上那些公子。”青玄讲到当年,露出有些怀念的微笑。 “就在那时,师姐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只是前来听她的戏,并没有像那些公子一样又是请吃饭又是送礼物,只是凡是师姐的场子,那人必到,而且只坐在第一排,正中的位子上,看师姐唱戏。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师姐终于被那人不凡的气质吸引,动了心。”回想起当年惊才绝艳的师姐,与那人器宇轩昂的模样,青玄叹了口气,那一年,他只有十四岁,美丽的师姐与英俊的那个人都让他觉得崇拜得很,那时他曾觉得,女子之最当是师姐,而配得上她的男子,也只有那样不凡的人才对。 “所以,当那人提出要师姐和他走时,师姐立刻就答应了。师傅知那人身份定然不凡,师姐去了少不了要吃亏,但阻止不了,师姐是个性烈的女子,当年认定了那人,便绝然而去了。” “从那天起,我便再没有见到过师姐,直到五年后,收到了她的书信,上面只说,她在定城的一个破庙中,怕是不久于人世,要我照顾她的女儿。当我赶到时,师姐已经气绝身亡,叶官儿就呆坐在庙里,不哭不笑,不言不语,足足养了二年,她才开始渐渐开口,但却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记了,甚至连师姐也不记得了。”青玄长长叹了口气,那个孩子当年的模样让他心疼得要命,虽然也曾想过要追查她的身世,但后来一想,师姐到临终都不透一丝风声,怕是并不想孩子再与前事有什么联系,他一是没有什么线索,二是忙于班中的事务与叶官儿的养育,日子久了便不再想了。 “这么说,那人定是身份极高之人了?”白云月略一沉吟,轻轻问道。 “应是如此,当年我还太小,只感觉这人十分的尊贵非凡,但师傅走过大江南北,阅人无数,当时便曾断言,这人定是世家公子,官中之人。而且直到师姐和他走了,我们也不知那人真正的身份,只知那人说自己叫做敏真。但师傅说那就算不是假名,也绝不是他真正的名。所以才会觉得,师姐那样的性子,怕是根本就受不了那样的生活。”皱着眉,青玄仔细回想当年的细节,希望能想到一些有用的事情以便三爷追查。 “班主不必焦急,若能再想起什么更好,若想不起来也不妨,已经足够了。小叶子这段时间就不去上戏了,呆在家里有我保护,班主尽可放心。”看他满脸的愁容,白云月笑着安慰了起来,有了这么多线索,他倒并不担心二哥手下的人的本事,而且小叶子在白家的保护之下,自然不用担心。 “多谢三爷厚爱,青玄告退了。”闻言,青玄也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担心,但他知道白家的厉害,也相信三爷的人品,叶官儿在白家,他自然放心。 整个白家看似平平淡淡,几位公子每天也不见管什么事,但只有真正接近他们,才会知道,白家绝对没有一个平凡的人,他也是有幸因为叶官儿这孩子才会看到与众不同的三爷,这个应城有名的败家子,只有有机会呆在他的身边,被恩准看到他另一面的人才会知道,这个人是如何的不凡。 他几乎无法想象,这个人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这么多年,叶官儿红成这样,多少达官贵人,无论是以钱动之,还是以权压之,身份都没有暴露半分,没有受过一点委屈,没有做过一次应酬,白家下人众多,居然没有一个人泄露过叶官儿的身份,以至于她红成这个样子,还可以平静地生活,任意走在街上也不用怕。 这个人,还有什么办不到呢,能够进白家,能够跟着三爷,是叶官儿前世修来的福气。看着这样风采出众的三爷,有时他忍不住会想,如果叶官儿跟着三爷,是不是会比较幸福?他看得出三爷对叶官儿的疼宠,只是这样的人家,他的小叶官儿虽然乖巧可爱,但他又实在不敢奢望得到什么。 他希望叶官儿可以幸福,尽管平平淡淡,却可以像寻常姑娘一样,嫁个普通人,平凡过一生。 “二哥,这事就全靠你了。”门轻轻被带上,白云月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黑衣人轻轻开口。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黑衣人瞬间没了影踪。 “二哥还是这么闷。”无奈地叹了口气,白云月低低笑了起来,他的二哥是绝对最关心家人的,但是却偏偏太害羞,总是不言不语,默默守在一边。不过遇到事情时却最可靠,这次要不是二哥派了人跟在小叶子身后,他怕是要抱恨终生了。 轻叹了口气,白云月站起身,事情已经办完,他现在只能等二哥的消息了,虽然心里的怒火一直无法平息,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陪在他的小叶子身边。想起那孩子不停颤抖的模样,白云月用力握了握拳。 敢惹白家人,想必有人是活得太烦了。 他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不知何时又涌起的怒意,收起唇边隐隐透着血腥的邪气笑容,转身离开房间。 “宝儿啊,我的宝儿,忘了吧……”温柔的声音包围着她,明明是十分温暖的声音,却那么悲伤,让她听了忍不住涌上泪意。 “还有谁可以保护你?还有谁可以保护你,忘了吧,忘了吧……”什么?要忘记什么?那个声音那样熟悉,她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谁在对她说话? “小叶子?小叶子,你怎么了?”握住她挣扎向前摸索的手,白云月担心地轻轻唤了几声,原本安睡在床上的人儿突然挣扎着抽噎起来,让他非常的心疼。他的小叶子是从来不哭的,到底梦见了什么,居然让她这样伤心。 是谁?是谁在叫她,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的悲伤,那样的温柔?叶官儿紧紧握住手中的温暖,虽然紧紧地握在手中,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那个声音在渐渐远离?她抓不住,抓不住,但是不行,如果抓不住就会失去,她不能失去。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就像……就像什么?她曾经失去过什么吗? 为什么她不知道,但是那抓不住的空虚感让她泪水不住地流下来。 “呜……不要走,不要走……” “小叶子,我的小叶子,不要哭,有我在啊,有我在啊,我不走,我会一直在。”白云月紧紧拥住叶官儿,轻贴在她耳边,低低地安慰着。 身体被紧紧地抱着,紧到甚至有些疼,但却很温暖,有人拼命地用力抱着她,这让她感到安心,再用力些啊,紧紧地抱着她,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低声在她耳边呢喃着,白云月轻抚着她的后背,感觉到她渐渐安静了下来。 第9章(2)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3624 “到底发生过什么?”长叹口气,依旧轻轻摇着怀里安睡着的人儿,他脸上的神情有些焦躁,有些不舍。看着她无助的哭泣,这种无力感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也无法停止自责。 她一定忘记了什么。 她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尽管她想不起,但却感觉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叶丫头,不要发呆啦。”白云玉伸手在丫头面前晃了晃,打断丫头的发呆。自那天三哥抱着丫头回到白家,大家就都怪怪的,这丫头也一直闷闷不乐,成天躲在房间里不见人,三哥不知在忙什么,这种时候出去的次数反而比平日还多。 受到三哥的嘱托,白云玉今天的任务是护送丫头去青班看她师傅,让她散散心。虽然只有几条街的距离,但是对于难得被委以重托的白小七爷来说,实在已经足够兴奋了。 “七爷。”叶官儿回过神,轻轻笑了笑,余光搜索熟悉的道路,心中猛然一揪。 那天……走的就是这条路吧? “丫头,不要怕哦,有七爷我在,谁也伤不了你。”看到丫头脸色突然一变,白云玉拉着丫头的手,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膛,不过那语气动作倒更像是路边卖大力丸的,让叶官儿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笑了,笑了,笑了就好啦,好丫头就是要笑才漂亮。”看到丫头被自己逗得忍不住勾起了唇,白云玉开心地叫了起来。果然,丫头还是要笑才好啊,也不知三哥最近再忙什么,好好的丫头也不知体贴,居然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果然他白小七爷才是白家最温柔体贴的好主子,每次都要他出马。 除了遇袭那日,她也好久没见过师傅了,想起师傅那天赶过来时脸都发白了,叶官儿暗暗责备自己,实在太不孝了,一直让师傅担心。 任由他拉着自己,叶官儿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七爷,心情也好了许多。七爷的年纪在白家是最小的,又生得可爱,尤其喜欢和丫头们打打闹闹,虽然她并不习惯别人的碰触,但七爷给她的感觉却更像是一只顽皮的猫儿,亲昵的动作只会感觉很可爱,不像那个人…… 发现自己的思路又回到了他身上,叶官儿懊恼地甩甩头,长叹了口气,不要再想他了,近日的思绪一直十分混乱,一闭上眼睛就会有许多莫名其妙的片段涌上脑海,这种感觉很可怕,让她有种几乎要发狂的冲动。 很可怕,很可怕…… 她想,也许她就要疯了,长到这么大,她从来没有过想要惊声尖叫的冲动,但是每晚那混乱的梦中,“她”似乎一直在疯狂地尖叫着,哭泣着。 那个疯狂的“她”……到底是谁? 窗外夜色渐浓,没有月。 偌大的四合院没有一丝声响,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甜香,让一切都安然入梦。 原本一直安静无声的墙突然动了一下,再仔细看,原来是个身着黑衣的人,只是天黑又无月,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几乎同墙融为一体。 冷冷看着二楼的窗上映出纤细人影,黑衣人足下轻点,无声地跃起,如同一片落叶,轻盈无声地贴挂在位于二楼的窗边。窗子无声开启,几乎与夜风同时,转瞬间,黑衣人已经立在屋子里。 屋内依旧无声,但黑衣人却如同被钢针钉住一般,冷汗无声地滑落,虽然看不到布巾下的脸色,但却可以从他瞬间瞪大的眼睛看出他十分吃惊。 “请问这位先生,不请自来有何贵干?”轻轻抬起眼帘,白云月姿态轻松地坐在椅子上,毫无意外地看着面前的人,温和地笑着开口问道。 “没想到一个小戏子居然可以劳动白三爷的大驾。”黑衣人冷哼了一声,目光轻蔑地看着面前微笑着的人。 那次偷袭失败后,他一直隐在白家四周暗中观察,倒也没见到有什么特别的样子,好不容易等到她离开白家,身边只有一个功夫还不成气候的小鬼,没想到这个他自以为的机会,却是人家早就设好了等他跳的圈套。 虽然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他却着实感到惊讶,果然失策,他又低估了这个女人,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物罢了。据他早前的调查,这个女人在外是洛神女,在白家却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虽然白家暗卫的出现出乎了他意料,但后来几日观察下来,再没有了动静,今天也是仔细地反复探查,终于确定那日只是巧合,才终于决定动手,看来完完全全中了人家的计了。 “三爷对个小戏子倒真是情深意重,误算了多情的三爷,在下无话可说。”女人果然是天生的祸水,只怪他当日没有斩草除根,今日也算自食恶果。 “我的小叶子,岂是你们想动就动的么。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哪一个再敢动我的人,我白云月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成。”闻言,白云月淡淡地笑了,笑得极狂,极傲,轻轻的,却透着狠狠的杀气。 黑衣人看着他的笑,心下不由一震,这个男人很可怕,看到他身上突然笼罩而上的冰冷杀气,居然让他这个一直在刀口上讨生活的职业杀手感到心中一寒。 天下白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与白家为敌,就是与天下为敌。白家果然名不虚传,虽然被一股隐形的势力干扰,白家没有被记入任何史册,但早有传闻白家的势力早已超过武林与朝廷,超然凌驾于二者之上,看来并非完全谣传。 白云月负手而立并不开口,脸上是对面前人全然的漠视,脸上依旧带着笑,却全无平日的温和公子样,反而莫名地透着邪气。像一只猎豹,静静观察着举手可得的猎物,不急着扑杀,反而期待着对手反抗来增加乐趣。 两人无声地僵持着,尽管谁都没有任何动作,屋中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一触即发。 门突然轻轻开启,僵持中的两人极快地一错身,瞬间已经交手数招。 交手中,余光扫见了门边的人影,白云月微愣了一下,高手过招,容不得半点闪失,虽然仅仅只是瞬间的走神,黑衣人的长剑已经看准机会全力挥了过来。 刚刚进门的叶官儿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但是还未等她的惊叫出口,一道剑光匹练而起,恍如天际苍穹中突然劈下的惊雷,快得无与伦比,斜斜穿出,巧到不能再巧地封住了黑衣人的攻势。 不知何时,一柄银亮的软剑已经握到了白云月的手中,微一错身,他的剑势毫不停歇,剑锋一折一转,直直取向黑衣人面前,瞬间已经逆转了形势。 黑衣人双目大睁,完全无法相信地僵在原地。寒沁沁凉飕飕的剑锋已迫近眉睫,银晃晃的剑光映照在双眉之间,令他一动也不敢再动,原本以为白家虽然深不可测,但以他全力一博,便是不能全胜至少也可全身而退,没想到仅仅几个来回,他便已经彻底地大败了。 “回去告诉北敬王妃,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纠葛,白叶是我白家的人,与北敬王府没有半分关系,再敢打她的主意,我决不轻饶。” 听到白云月的话,黑衣人震惊地小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能够明明白白点出主子的名讳,终于让他完全地震惊了。他原本是宫中的大内密探,专为皇上效力,后来到了北敬王手下当差,就算查出了他的身份,那大多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位早就出嫁了二十几年的长公主身上。 北敬王并非皇族,是因功而封王,并得先帝以心爱的长公主下嫁,而他是当年长公主下嫁之时先王安排的暗卫,这事儿是连当今圣上都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白家,居然能这样清楚地查到这些事情?! 不再理会已经呆在当场的黑衣人,白云月收起宝剑,白了一眼一边笑得满脸无辜的小七,走到叶官儿面前,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无奈地轻叹口气。 “小叶子,你都看到了?”伸手轻轻贴在她的脸上,他微微一笑。 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的笑容点了点头,她心里乱得很,刚刚她在门口都看到了,他居然也有这样吓人的表情,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面貌她没有见过呢?那个北敬王妃又是哪一个?为什么要杀她呢?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心里盘旋,她不知要问哪一个。 “小叶子,害怕吗?”轻轻勾住她的腰,他将她揽入怀中,脸上依旧温温的笑着,手指轻轻游走在她发间,不知问的是哪一个,是有人杀她?还是他刚刚狠厉的模样? 太多的冲击让头脑昏昏沉沉的,她温顺地靠在他身上,茫然地看着他温柔的眼睛,听到问话,她摇了摇头,他那个样子,虽然有些吓人,却并不对着她,她知道他不会凶她,所以她不怕,听到有人要杀她,但有他在,所以她也不怕。 只是近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让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一下子涌出了太多的片断,似乎与她有关,又似乎在看别人的经历,这让她十分头痛,总是有种半梦半醒的感觉。 “呵呵,不怕吗?”看着她有些迷糊的可爱模样,白云月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可否认,他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确实很开心,也松了口气。 在她的面前,他一直是温和的,只是身为白家人,自是不可能只有一面,他生气的样子据小弟说十分可怕,虽说他十年也不见得生一次气,但是却有些害怕知道她看到他生气的样子时会是什么样子。果然一面对她,他就完全没有力法,连胆子都变小了很多啊。 第10章(1)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4121 “公主?”叶官儿呆呆地看着白管家,有些无法相信刚刚她听到了什么,公主到了白家? “是的,北敬王长公主玉容殿下驾临。”白管家面上到是没有半分惊讶,在白家当差,大人物见得多了,区区一个公主还不值得他去吃惊。 “北敬?”叶官儿喃喃重复,看着气定神闲稳坐在椅子上的白云月,是那天他说的那个北敬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脑中一直混乱成一团,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每当似乎要想起什么,头就会隐隐作痛,这个人一直什么也不告诉她,但是她知道必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事情,并且一定与她有关。 “不用担心,去看看吧。”略一沉吟,白云月笑着安抚叶官儿,虽然他并不想让她直面这件事,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人到了,那就去看看也好。 “你这个贱女人……”玉容公主看到相携走进来的人忍不住脱口喝斥,这张脸,这张脸她死也不会忘,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张脸破坏了她原本幸福的家庭,让她的母亲伤心了一生。 虽说父王之前就有别的女人,但是自从那个女人来到府里,父王便只专宠她一人,害得原本温柔的母亲性情大变,父王也对她视而不见,母亲又不再温柔,连她们从府中消失了这么多年,那个阴影都一直没有消失。 如今她已经十九岁了,虽然长在锦衣玉食当中,却没有一个关心过她,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女儿都不如,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她居然敢再出现,居然敢再出现…… 玉容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面前满脸茫然的少女,她怎么可以幸福?她怎么可以,在害得她这样后她怎么可以去幸福? 在得到密探带来她还活着的消息后,她恨不得想要亲自动手杀死这个女人,结果却得到密探刺杀失败的结果,她甚至亲自寻访了民间的杀手,却没有一家敢接白家的生意,她不能相信,这个贱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她要亲眼看到她。 “公主,请注意你的言词,你面前的人是白叶,白家的白叶,我白云月未来的妻子,将来会成为白家女主人的人。侮辱白家人的后果,想必不用我重申了吧。”白云月伸手揽住心爱的孩子,目光冷冷,唇边却带着笑意,只是那个笑并不平常那个温和笑容,尽管在笑,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寒意袭来。 妻子?原本低着头的叶官儿闻言愣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向身边的人,他在说什么? “妻子?你要娶她?娶一个戏子?”玉容公主呆了半晌,突然尖叫了起来。 “是的,妻子。”没有理会那个歇斯底里尖叫着的公主,白云月温柔地看着身边已经被吓傻了的孩子,轻轻但绝对认真地说道。 叶官儿僵在那里,耳边的混乱已经不能再进入她的脑中,她的脑中只有两个字,被那两个字完完全全地占据了,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啊……你这个贱女人,你这个贱女人,和你的母亲一样会勾引男人,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没有好下场,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你没有死……”她掏出一直隐在袖中的匕首朝着叶官儿猛冲了过去,却连她的衣角也没碰到就被按在了地上。玉容尖叫着骂着,再也顾不得皇家的气度,这个女人,她永远不能原谅这个女人。 叶官儿呆呆地看着那个被强行架出去的少女,她的目光那疯狂,那样冰冷,那样愤恨,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她也曾见过这样的目光? 到底是什么时候? 叶官儿突然抱住头蹲下身,如同要爆炸一般的疼痛,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她为什么这样恨她? 为什么? 她是个性格倔强的女人,有着非常人的高傲,她的爱情,只能独独是她的,尽管那时他已经有了家室,但她却以为,她的爱情比任何事情都高贵。 她高昂着头,挺着胸膛进入了他的府邸,将自己当作真正的女主人,享受着爱人的独宠。 无视他明媒正娶的妻室,无视他如花似玉的情人们。 所以,她终于成为了她们。 她甚至不如她们。 她只是一个戏子,一个没有名分的戏子,她的独宠仅仅三年,她终于成了她们中的一员,看着下一个自己,代替了她的位子。 而她所以为的清高,却害了自己。没有了他驻足的庭院渐渐变得荒废,她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衰弱,所有人冰冷却了然的目光中,她知道她已经真正被抛弃了。 没有了那份独宠,她终于明白了,她原来只是一个戏子,一个最低贱的戏子,甚至连府中的丫头都不如,而原来那个安静娴静的王妃,那个她以为软弱的王妃,才是一个帝王家合格的女人。帝王家的女人怎么能追求唯一的爱情?在这里,真正无知、真正软弱的原来是她。 她花尽了所有的积蓄才买通了府中的下人逃了出来,但是,她逃出了王府,却逃不出命运,她终于还是要死了。 “宝儿啊,听娘的话,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吧!人生在世,所谓种种,无非爱恨,我的宝儿,你这样的性子,娘离开后还有谁能保护你?宝儿啊,听娘的话,忘了吧,不要去恨,不要去恨了。”看着已经哭得喘不过气的孩子,她心疼地说。 这个孩子心太重,太重,是个天生的痴情种,从小就常大悲大喜,开心时会笑得停不下来,难过时又会哭得背过气去,这样重的性子,怎么得了。 她已经不行了,而这个孩子却还要活下去,她望着满天的飞雪,轻轻拍着怀里哭得又喘又咳的孩子,心里满满的不舍,满满的担忧。 没有她的保护,这个孩子怎么活得了?是她的错啊,如果她不是这样固执,如果不是一味地追求什么完美,不是那样自以为是的清高,至少这个孩子可以平安长大,就算不受重视,却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宝儿啊,我的宝儿,做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吧,不要任性,不要执着,做一个无欲无求的温顺孩子吧,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吧……” 胸口已经感觉不到跳动的力量,她抚摸着孩子的手渐渐缓了下来,直到再也抬不起来。 她没有恨,只有满心的遗憾,她的孽要由孩子来担,她会死,但这个孩子却会活下去,定要活下来。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四周安静无声,只有她心爱的孩子还在不停地抽噎着,她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地叹出最后一口气。 母亲的脸永远是那样漂亮,尽管在最后一刻,依旧是那样漂亮。 她亲眼看着母亲闭上眼睛,然后完全遗忘。 忘记了母亲的脸,也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她从小就是一个性情格外强烈的孩子,开心时会大笑到喘不过气,难过时会大哭到背过气去。 曾经因为与那边的姐姐争一朵花,两人险些大打出手,虽然被大人们拦下,但是两人都气得哭了出来,她号啕大哭,哭了多久并不记得,但是醒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娘亲心疼又无奈的脸。 “宝儿啊,你这样的性子怎么得了。”娘亲眼中有着她无法理解的担忧,但是她并没有在意。只是从那天起,府中再没有人敢与她争什么,甚至说,大多的人根本不敢接近她。尤其是那个与她争抢过的姐姐,直到她离府都再也没有接近过她,一直一直,只是用那种她根本看不懂的目光,远远地看着她。 那时她并不懂,也并不在意,只是享受着她的特权,拥有一切想要拥有的东西。 后来,她终于懂了,那个目光,在离她终于逃离府邸的时候,她终于理解了那个目光,那是恨到说不出口的目光,深深的恨,深深埋在心中,说不出口。 只有恨到极至才会拥有的目光,她终于懂了时,她也拥有了那种恨。 为什么她居然会以为自己不记得?原来人最容易的真的是欺骗自己,虽然有母亲的期望,但真正忘记那些记忆却是她自己的选择,下意识地选择了最容易活下去的方式,因为忘记了前事,她才会安逸地渡过了这么多年。 她缓缓睁开眼,呆呆看着床帐,安安静静地看着,心头沉沉的,却并不想哭。 原来人真的会被习惯改变,她以为自己的性子是安静的,安静了这么多年,却发现,原来她的本性并不是安静,甚至是暴烈的。 但是这么多年安静下来,她似乎就真的变得安静了。 想起了那么多的往事,她却并不想哭,也不再有当年哭到昏倒的激烈心情,似乎她原本就应该是安静平和的本性,所以就不再大悲大喜。 缓缓牵动嘴角,叶官儿淡淡地笑了出来,原来她真的还可以笑出来。 “不要笑了。你不知道你笑得有多么难看吗?”白云月叹了口气,抱起从刚刚睁开眼就呆呆看着前方的人儿。伸手拂去她唇边的笑容,如果这也可以称之为笑,那他倒真的不知什么叫哭了。 看她的模样儿就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什么,刚刚在客厅突然抱着头昏倒,昏睡中也一直低低地呜咽呻吟着,他原本就已经从二哥的调查中得到了事情的始末,听到她呻吟的内容自然明白她是被刺激得想起了什么。 这个孩子,总是这样让人不省心,他倒宁愿看她在台上,嬉笑怒骂,尽管是演着别人的生活,却那样鲜活,比起平日不知有生气了多少倍。 所以,他从来没有阻止过她去演戏,尽管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过表露什么,他却从见到她第一面就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台上的那一个,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她的心并不是她自己以为的那样沉静,知道了她的身世,他也终于明白了这个孩子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真的心疼了,他倒宁愿她没有想起来,就这样开开心心地唱到不想唱。 可是,他却知道,如果她想不起来,那她就永远不会完整,他不能让她的心永远封在那里,那样沉静乖巧的小叶子,他同样会心疼。 过去,是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将她的喜怒哀乐全部封印,只能在戏台上不自觉地泄露出几分,她心中原本有满满的情,但自己却不知道,他不允。 他是自私的男人,他需要这个孩子的陪伴,需要她全部的感情,不光是在戏台上释放热情,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她陪伴一生,那就要拥有她全部的感情,不能有丝毫保留。 所以才会决定让她去见那个公主吧,希望她记起什么,希望她不再封闭自己的感情,说是为了她好,那其实也只是因为他的自私。 第10章(2) 更新时间:2013-10-05 12:00:20 字数:3652 “小叶子,我让你想起来这么痛苦的事,恨我吗?”将孩子拥入怀中,他怜惜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娘亲最喜欢摸我的头发,我发脾气时,她就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我的宝儿,要乖乖的啊!’每当太阳正好的时候,娘亲会在院子里放一张大椅子,让我躺在上面,为我洗发。娘亲说,宝儿最喜欢让娘亲洗头发,只有在这时才会乖乖的,像只温顺的小猫儿。”她闭着眼伏在他的怀里,似乎并没有听到白云月的问话,自顾自地说着。 “我总是不听话,和人吵架,发脾气,后来全王府也没有人再敢和我玩了。我还记得,她看着我,眼里面是那样冷,和今天一样冷……”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人那充满恨意的目光,忍不住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把自己蜷得更紧。 “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把她完全包入怀中,他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像誓言,像承诺,只是轻轻的一句,却让她的心中渐渐暖了起来。 紧紧埋入他宽厚的胸膛,她感到眼睛一阵酸涩,不想哭,不能哭,但是他这么温柔,这么温暖的胸膛,这么温柔的抚摸,这样温柔的声音,她终于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这个人好讨厌,对她这么温柔。 “我们被驱逐出府是自找的吧?妈妈霸占了王妃的丈夫,我霸占了她父亲,所以会被人恨吧?我不是一个好孩子,想要得要所有的宠爱,做了错事也会被原谅,所以才会那样欺负她。我这样坏,现在恢复了记忆,一定会变得像以前一样讨厌的。”原本默默流泪的叶官儿突然抬起头,看着白云月哽咽着说着。她不要,她不想变回原来那样,那个模样,一定会被人讨厌的。 “我不怕,会发脾气的猫儿才可爱啊。”轻轻笑了出来,白云月抱着叶官儿轻轻摇着,语气中是满满的宠爱,这个孩子居然会担心这种事,实在是可爱得很。人的性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她已经温顺了十几年,就算恢复了记忆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更何况那时她只是一个二三岁的孩子啊。 “你一定会讨厌我的,一定会,王府中的所有人都讨厌我。”看到他的笑,忍不住生起气来,他的笑容明显是在敷衍她,他将来一定会讨厌她的,连娘亲都不喜欢她的脾气,他一定会讨厌她。 “小叶子,我不会讨厌你的,一定不会。”抓住叶官儿努力挥动的手,牢牢抱她入怀,他单手撑住她的脸,收了笑容,认真地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字地说。 “一定会,一定会……你最讨厌,最讨厌啦……”被牢牢固定在他的怀里,她看着他眼中的认真,不安地咬着唇,终于被他温柔坚定目光看得再也说不出话来,用力埋入他的怀中,她号啕大哭起来。 这个人最讨厌,这样看着她,让她完全没办法发脾气,那样认真的目光,存心要惹她哭,逃亡的那段时间,她在心里一直认为,她们被赶出府,全是因为她不乖,她欺负王妃的女儿,她坏脾气,她不听话,她让府中所有人的都讨厌她们,都是她的错,这个人却这样认真地说他不在意,明明他都没有见过她发脾气,明明没有见过她讨厌的样子,这样认真地说他不会讨厌她,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 疼惜地拍抚着怀里痛哭失声的叶官儿,白云月有些想笑,又有满满的心疼,低低在她耳边说着温柔的话,他抱着她轻轻地摇啊摇。希望摇走她的不安,摇走她的伤痛。 叶官儿觉得很丢脸,除了还在王府时,她再也没有这样哭过,不知是哭昏了,还是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等她醒来时,那个人依旧在她身边,不过已经睡着了。 他靠在床边,双手依旧抱着她,闭着眼睛,看起来与平日有些不同,不过同样好看。 他对她的心意她自是知道,虽然师傅和师兄们都警告过她,但她却还是忍不住相信他,四年的时间很长,她跟在他身边,早就已经不自觉把他当做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管是做他的丫头,还是做他的猫儿,她都心甘情愿。 但是,他要她做他的妻子,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她是个丫头,她是个戏子。他这样好,她怎么敢奢望? 他从来说话算话,以前他对她亲昵,但却是对孩子的,对猫儿的,那种感觉是温柔的宠爱。但自从他说了要她做他的妻子,同样的动作,她却能感觉得出来,那是不同的。 她不敢让自己相信,但心中却忍不住想要相信,做他的妻子,那样美好,让她完全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这种幸福,她不敢要。 所以,她只有逃离。逃离这让她忍不住沉溺下去的温柔。 房门轻轻开启,打断了她的思绪,有什么人进了房间,但她完全没有办法去理睬,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对于轻轻开启的房门没有任何想看的欲望。 那天,她逃离了。 趁着他还没有醒过来,她逃离了他的身边。 回到青班,回到师傅身边,她似乎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只能呆在房间,呆在床上,吃不下,睡不着,脑中混乱成一团,没有丝毫头绪。 三天,自逃离他已经过了三天,他没有追来,她觉得稍稍安心,却也伤心。但是她没有办法面对他,所以这样也好。 身后的人进了房门没有开口,甚至没有半点声音,安静到她几乎以为刚刚听到的开门声只是她的错觉。 或许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吧,没有求证的欲望,她依旧一动不动,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没有办法思考,没有办法接受,一切一切都变得太厉害,她的世界几乎在瞬间完全改变。 她不再是她,她不再是他眼中的她了,她不再是那个乖乖的叶官儿,他还会喜欢她吗?她还想要唱戏,想要唱一辈子戏。他说要她做他的妻子,但是她这样的人,她想要做的事,她怎么能做他的妻子? 所以,他也放弃了吧? 这样的她啊…… “逃家的小坏猫儿,看你脏成什么样子了。” “三爷?”耳边低低的声音那样熟悉,熟悉到她不用经过大脑去想也会下意识地脱口叫出那个人。 她猛地翻身而起,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的表情还是那样温柔,虽然端着水盆的样子有些好笑,但是却还是那个温柔的,让她烦恼的人。 他……来找她?几乎无法控制心中涌起的狂喜,她为了这样高兴的自己感到厌恶,明明已经决定离开他了,为什么只是看到他的脸就会这样高兴? 他坐在床沿,将水盆放在床边的椅子上,拉过她躺在他结实有力的腿上。 她没有挣扎,仰着头,静静看着他的脸。 他没有说话,伸手穿过她的发,轻轻顺过,梳通发间的纠结,有些轻轻的扯动,却并不是疼,只是微微地扯动。 温热的水顺着他的手流过发间,轻轻地润过每一根发丝。 阳光透过窗纱打在他的脸上,微垂的眼帘下是浅浅的阴影,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发上,唇边挂着很淡很淡的笑容。 她的心中一酸,连忙闭上眼睛,感觉变得更加敏锐。他的手很大,一把便罩住了她的半个头,却那样温柔,轻轻地搓揉着她的发,轻轻地掬起温水冲过发丝。让她想起刚进府的时候,他总喜欢摸着她的头,说什么要乖乖的啊。 唇边因为想起往事浮起一个轻轻的,充满怀念的笑容。 尽管闭着眼睛,尽管仰着头,泪水依旧涌了上来,她在心里微微地笑,笑得心满意足,笑得无比幸福。 这个男人居然肯为她洗发,这样温柔地为她洗发。 泪水顺着眼角悄悄滑落,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有没有看到,也没有睁眼去确认。 发间的手是那样温柔,温柔得让她心中幸福满满,满到变成泪水,从心间溢了出来。 曾经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像娘亲一样为她洗头。 曾经她以为那将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事,无论在过去还是未来的人生中,成为永远的记忆。 这个男人,这个尊贵的男人,愿意为了她去学为人洗发,以行动告诉她,她的幸福并不只在过去。 心中最幸福的时刻在心中重叠,所有迟疑也随着泪水流走。 这个愿意为她洗发的男人,愿意为她去学洗发的男人,她再无所求。 “我想要继续唱。”她直直望入他的眼中,含泪的目光坚定,又有些羞怯,有些温柔,带着轻轻的笑意。 “想唱便唱吧。”轻轻擦干发上的水珠,伸手搂过她的腰抱在怀里,他宠溺地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眼中没有半分惊讶。 “你不生气?”她仰头看着他,他的眼中没有半分不满,只有满满的温柔,满到几乎溢出的温柔。看到她的表情他就知道,什么也不必问,什么也不用问,这个孩子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生气。” “真的?” “真的!” 忍不住唇边的甜蜜笑容,她可以这样幸福吗?虽然心里满是不安,但却还是忍不住甜蜜到笑出来,做个戏子又如何?不做戏子又如何?她是什么人?她要做什么事?她呆在哪里?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有他在的地方,幸福就会在吧? 是啊,一定会在啊! 她的幸福……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toptw】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